我打听过于珊月喜欢喝牛乳杏仁茶，专门叫小膳房开伙做了一壶，连着花生碎乳酪酥一起端上来，小姑娘都喜欢吃甜食，这些点心应该能把于珊月先稳住。

别的我没有，但我宫里的小厨房，我觉得还是能说道说道的。

于珊月吃了一点，脸色明显好看了许多，我端着杏仁茶，等于珊月肩膀慢慢塌下来了，才开口说话。

“珍贵妃的确刻薄，但她也有傲气的本事。”我喝了一口牛乳杏仁茶，腻人的甜味直冲我的鼻孔，我脑袋嗡的一声，差点没甜得背过气去，我还以为是小膳房第一次做手抖放多了糖，可看于珊月喝得开心，才知道这牛乳杏仁茶就是这种甜味。

我对甜食谈不上讨厌，但真的是我第一次吃到这么令人窒息的甜品。

于珊月是个狠人，她爱喝这玩意儿，怎么就一点都不发胖。

于珊月点了点头：“是了，珍贵妃出生贵族，母家是温氏，臣女今日冲撞了珍贵妃，的确是……臣女现在有些后悔答应陛下入宫了。”

我心头一紧，知道重头戏来了。

我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有意无意摸着自己放在桌子上的翡翠头面：“本宫知晓你害怕珍贵妃，不过待你入宫，虽说还只是一个没有封号的嫔，但好歹也是一宫之主，珍贵妃是不能随便动你了。”

于珊月一愣，喃喃道：“可臣女入宫，不正是中了珍贵妃的下怀吗？她位份比臣女高出不少，想要拿捏臣女，还不是易如反掌。”

“此话倒是错了。”我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入宫前，她是皇族的妻妾，你是朝臣的女儿，她是主，你是仆。可入宫后，你们都是皇帝的女人，珍贵妃虽然尊贵，但是她终究不是皇后，只有皇帝才有权利决定你们的生死。本宫看今日你甚得父皇的喜爱，你本就生得漂亮，性子又好，才华横溢。你可要知道，皇贵妃的位置，还空着呢。”

于珊月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她垂下头，脸上半是惊喜半是羞涩道：“殿下缪赞。”

我适当的放低姿态道：“等你入宫，本宫就去向父皇求赏，等你有孕后，便把你的位份升到妃，再拟一个二字的封号给你，到时候，你可就是……和珍贵妃平起平坐的妃子了。”

珍贵妃是京中多少贵女的崇拜对象，贵女们都效仿珍贵妃的穿衣和装饰，我记得有一次珍贵妃参加宴会，下人犯糊涂，拿了两只颜色相近的绣鞋给珍贵妃穿，绣鞋的款式和颜色虽然相似，但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珍贵妃当时赶时间，没有在意，她在宴会上时，两只颜色不同的绣鞋被贵女看在眼里，回去后纷纷效仿，一时间京中贵女们穿不同颜色的绣鞋成风，每次参加宴会，看到贵女们脚上踩着颜色不同的绣鞋，叫我笑了好一段时日。

我给于珊月画了一个大饼，暗示她日后可能会和珍贵妃同等地位，于珊月高兴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脸上红扑扑的，她绞着手指，嗫嚅着道：“此话当真？”

我像是听到了笑话一样，噗呲一声笑出来：“本宫怎么会骗你？”

语罢我唤阿廖拿出一匹我珍藏许久的丝绸出来：“这是蜀锦，于小姐家大业大，应该看到过，这匹蜀锦上面的芍药百蝶的图案，都是绣娘一点点绣出来的，你看这走针，可是正宗的蜀绣，可不像有些衣服，说是蜀绣，却直接往裙子上贴镂空的金片花，你伸手摸摸看，看看喜不喜欢？”

于珊月颤颤巍巍地伸出手，碰了碰丝绸，马上就把手收了回去，她一看到这匹丝绸的时候眼睛就亮了，看样子，应该是喜欢得不得了。

我继续诱.惑她：“都说蜀绣蜀锦天下第一，这匹丝绸是极品中的极品，你拿着这匹丝绸，去做一身裙子，到时候入宫，保准让陛下眼前一亮。”

于珊月没有推辞，红着脸道谢道：“多谢文曦殿下厚爱。”

“哪里的话，阿廖，你把这匹丝绸给于小姐包起来，还有把本宫匣子里的那套鸽血红的头面也拿来，一并送给于小姐。”我笑道。

于珊月面子上推辞，眼睛却死死盯住阿廖给她包好的包裹：“臣女何能何德……”

我和蔼可亲地拉住她的手，柔声道：“哪里的话，本宫一见到你时就觉得与你投缘，如今你有机会进宫，以后本宫就可以日日见到你，本宫是打心底的高兴，这点礼物就当是祝贺你要入宫。”

送走了于珊月，我坐回桌子旁，叫阿廖把牛乳杏仁茶和花生碎乳酪酥拿给下人分了，我拿了杯冷茶漱口，冷茶在嘴里过了好几遍才把嘴里的酸味去除。

说起来，日后于珊月进宫，按照辈分，我还要唤她一声母妃。

我多么辛苦，我为父皇平衡朝堂局势不说，我还要管父皇的后宫和谐，我甚至还要帮我父皇娶小老婆。

我太难了，这苦日子什么时候到头啊。

于珊月入宫的那天，罕见地下了一场大雨，她进宫的轿子被淋得湿透了，那日我没有去宫门前迎接，而是窝在琼华宫里一人对弈。

三哥到访，他脱下雨披，雨水顺着他脸部的弧线流下，有一滴雨水溅落到地毯上，把雪白的毛毯上印上了一个深色的圆坑。

我把棋子放下，托着下巴看他接过宫人送来的帕子擦脸，三哥打了个喷嚏，坐到我对面，看着我的棋盘笑道：“你有闲情啊，自己和自己下棋。”

我把一边的果盘拿过来，抓了把瓜子给三哥，瓜子哗啦啦地落到桌子上，我只觉得这声音十分好听。

“今日大雨，没有什么事情好做，就自己和自己玩玩。”我不知道三哥为何突然到访，抬眼看他，他摸着下巴看我的棋盘，手里拿了个子，啪嗒一声下在一处。

他笑道：“就知道你不好玩，来，哥和你下棋。”

我颇为嫌弃地摆了摆手：“算了吧。”

三哥很是不满：“怎么，还嫌弃起你三哥了？”

“你看看你下的这是什么玩意儿，统共就两个眼，你自己就堵死了一个，还有个什么好玩的。”我把拿着一颗瓜子在棋盘上敲了敲，吹了吹瓜子皮上的灰尘，很是无聊地放在牙齿处一嗑。

三哥讪讪笑道：“刚刚这个不算，再来，再来。”

我翻了个白眼，拖着嗓子道：“算了吧，说起来，你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三哥挠了挠头，支支吾吾道：“也不是什么大事。”

我往后一靠：“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那你就走吧，我马上就要睡午觉了，你可别打扰我。”

“嘶，别啊别啊。”三哥连忙俯下身子趴在桌子上，“真的不是什么大事，但我心里就是烦躁………薛侧妃生了。”

“哦，生了就生了呗。”我嗑着瓜子，拖过一个琉璃盏子吐瓜子皮，“生老病死，此乃天意，你心里烦躁个什么劲。”

三哥不敢置信地望着我：“这可是我第一个孩子，你都不惊讶吗？哎哎哎别吃了别吃了，你给我好好说话。”

我百般不情愿地放下瓜子，面无表情道：“这有什么好惊讶的？行吧，我问你，是男孩还是女孩。”

“男孩子。”三哥道。

“是好事，三哥你后继有人啊，不过怎么没有听到消息传出来，是你不让的吗？”我忍不住又嗑了一颗瓜子，“父皇和珍贵妃知不知道？”

“他们还不知道，因为这孩子他……天生有点羸弱。”三哥面露难色，“你不知道，孩子刚生下来哭都不会哭，跟个小猫一样，大夫说是先天不足，日后调养就会好一些。”

“那不就成了吗？父皇和我说过，刚出生的孩子羸弱一些很正常。三哥你刚生下来的时候奶都不吃，成天就在那里哭，哭的声音又小，哼哼唧.唧的，那时候父皇和珍贵妃都觉得你活不下来，可现在看看你，还不是活蹦乱跳的吗？”我摆了摆手，“你太关心则乱了，放宽心，你还是快点把好消息告诉父皇和珍贵妃吧，公仪家下一辈已有一子，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三哥皱着眉头道：“真的？刚出生的孩子羸弱是正常的吗？”

我点了点头。

三哥起身道：“正好在宫里，那我就去和父皇说一声，但愿你没有骗我。”

我看他穿戴整齐后起身要走，有些懵，出声唤住他：“哎，你今日冒雨来我宫里，就是为了这件事？”

三哥一脸莫名其妙，反问我道：“对啊，不然呢？”

感情我这里就是个菜市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我支着额头沉默了一会儿，冲着三哥挥手道：“算了，你去吧。”

三哥看了我一眼，耸了耸肩，转身走了。

他正要跨出门，好像想起了什么，又回身道：“对了，阿夜啊，你以后叫书摊送书到我府里时，能不能不要把书的名字喊出来啊？今天我去门房里帮你取书，正遇到送书来的伙计守着，他一见到我来，特别大声地把书名报了出来，得亏当时没有外人，不然整个大颖都要以为我喜欢看什么《邪魅王爷小娇妻》《美人一笑散千金》了。”

我有些尴尬，试图掩饰自己般放大声音道：“行了，快点走吧你。”

三哥笑了一声，这才悠悠走了，一旁有宫人赶上去为三哥撑伞，那伞面上画着素雅的佛见笑，花朵在雨水的冲刷下，好像在慢慢地绽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