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清涯面色寡淡地点了点头:“知道气派就对了,晋国乃列强之一,颖国不过弹丸之地,早日知晓自己的实力于国于民都是好兆头。孤还有事,先行一步。”
说完,他一转身,还真打算走了。
这世道上,最令人心绞痛地不是吵不过人家,而是你已经蓄力待发,结果你的对手根本就没有和你吵架的意思。
姜智深气得吹胡子瞪眼睛,旁边有同僚拉着他的袖子,面带苦笑叫他坐下来,这件事就这样算了。
姜智深一甩袖子,指着宇文清涯“你你你”了半天,都没有吐出下文来,两眼一翻,就这样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快!传御医!”父皇袖子一挥,立马就有几个宫人得令跑出大殿。
我微微打着扇,看着宇文清涯,他往外走了几步,突然停下了脚步,猛地转过身来。
三哥咂了声嘴,低声道:“这瘟神想干嘛啊。”
宇文清涯站在门口,往台上扫视着:“孤的妹妹在这里吗?”
咦?晋国的公主也来大颖了?
我眉头一皱,听宇文清涯的意思,他的妹妹不仅来了大颖,而且和他还走丢了,并且怀疑他的妹妹在我们这里?
晋国公主在我们这里失踪,这可是会直接影响两国关系的重大事件,若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伤害到了晋国公主,以晋武帝护短的性子,大颖都有可能被灭国。
我看了一眼父皇,他老人家现在装作没听到宇文清涯的话的样子,和珍贵妃说着什么,看样子是存心冷落宇文清涯。
至于三哥……在我们说话的时候,他早就喝完了壶里的酒,正命侍女去拿一壶新的桃花酿来,并且摸了把侍女滑嫩的小手。
我看了看底下仪表不凡的宇文清涯,又看了看身边吊儿郎当的三哥,觉得我大颖迟早要完。
我叹息一声,觉得现在把宇文清涯晾在一旁是在不好,现在愿意说话的人中,我的身份最高,回答宇文清涯的问题顺便给他顺个毛,身为大颖公主,我义不容辞啊。
我举着团扇遮住嘴,正正让扇面上的蝴蝶栖在鼻尖上,笑道:“二殿下的妹妹也来大颖了吗?”
宇文清涯一脸看傻子的表情:“颖国皇后不是孤的姑姑吗?孤的妹妹就是颖国泰慈皇后的女儿,文曦公主啊公仪夜啊,你这个后妃是怎么回事,这点关系都想不清楚吗?”
我一口老血哽在喉咙里,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这个人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把应该说的话说完还不够,非要在后面再加上一句腌臜人的话呢?
好在我拿着扇子挡着嘴,没有露出自己咬牙切齿的表情,我笑道:“本宫就是文曦公主公仪夜,原来二殿下是想找本宫啊。”
宇文清涯把眉头一皱,命令道:“你把扇子拿下来。”
我按捺着性子,把扇子拿下来,露出自己整张脸,笑道:“二殿下。”
“你长得这么丑,怎么可能是孤的姑姑的女儿?”宇文清涯一脸嫌弃地看着我,他转头看向父皇,“颖国皇帝,你这个后妃脸挺大的,居然想要冒充孤的妹妹?”
我差点把扇子掷到宇文清涯的脸上。
三哥拉着侍女的小手,端着酒杯,听了我和宇文清涯这一来一回的对话,笑得差点背过气去,他艰难地把酒杯放回桌上,酒水洒了他一袖子。
三哥扯着我的袖子道:“阿夜啊哈哈哈哈哈哈他说你丑,还说你是父皇的后妃啊哈哈哈哈哈哈!”
我只觉得头皮发麻,求救地望向父皇,父皇面色不渝,手里握着的金酒杯已经被捏变了形。
“二皇子,你远道而来,我大颖以礼相待,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侮辱我大颖皇室,若你执意如此,休怪朕不客气。”父皇把酒杯重重地磕在桌上,群臣面面相觑,鸦雀无声。
宇文清涯一皱眉头,先前搬鼎的四个力士和他带来的侍卫把他围了起来,
挡在他身前的一个力士抽出了腰间的弯刀,弯刀正对着龙椅上的父皇,力士呲着牙齿,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该死,他们入殿之前没有被搜身吗?
殿内的侍卫迅速挡在父皇面前,明晃晃的白刃就在我面前反着光,我往座位后面缩了缩,免得被刀刃误伤。
可要是两边真的打起来,就我坐的这个位置,真真是首当其冲啊。
“二皇子,稍安勿躁。”我努力补救道,“晋国和大颖有姻亲关系,与其祸起萧墙,不如一致对外,塞北胡族掠夺塞外村落,烧杀抢劫,无恶不作,晋国和大颖都有在塞北的城镇,可谓是患难与共,如今正是联手的大好时机,我等千万不要逞一时之快,坏了两国的千秋之业啊。”
宇文清涯淡淡道:“孤这只是自保罢了,颖国皇帝事先威胁我,这可是有目共睹的。”
“父皇只是心疼本宫罢了,若有哪里让二殿下觉得冒犯的,本宫就先到这里给二殿下赔不是了。”我在心里早就把宇文清涯骂了几百遍了,我第一次见到一个人能比王璟之还要讨人厌。
“你凭什么代替你父皇道歉?”宇文清涯不依不饶道,“怎么,你们颖国允许地位低的人在地位高的人交谈时插嘴吗?”
“实在是失礼了。”我微微俯下身子,“关心则乱,还请二殿下不要怪罪。”
宇文清涯看了我一眼,冷冷的目光让我几乎冻得血液都凝固了,我努力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不让自己的害怕露出来。
是我大意了,我是没有资格在这两人的谈话时插嘴的,这说轻了是不懂事理,说重了就是以下犯上。
我瞥见三哥,三哥的面色已经凝重起来了,他手里握着酒杯,慢慢地直起了身子,他的嘴角不断地抽动着,拳头捏得卡吧作响,这是他发怒的前兆。
三哥掂了掂手里的金酒杯,看起来就是要把酒杯向着宇文清涯投过去一样。
如果三哥在宴席上给宇文清涯甩脸色,宇文清涯一个不痛快,回了晋国就可以报告晋武帝,说大颖皇室在自己的地盘里对着外使百般刁难,这件事要是被晋国添油加醋地传出去,对大颖的声誉造成的影响可不是一点。
即使这件事情是宇文清涯挑起来的,可只要我们敢动手,我们就处在了下风。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更不要说如今的和平年代,若三哥一时冲动对着宇文清涯动手,那就是当面和晋国为敌,这里这么多他国使臣看着,若是任意三哥和宇文清涯打起来,那事态的严重性可想而知。
谁会愿意和一个会对使臣动手的国家友好建交呢?
父皇已经和宇文清涯在宴会上兵刃相向,这个事情是不能挽回了,我能做的,就是在事情变得更加严重之前,给父皇一个台阶下,让他先把侍卫撤下去,这样于情于理,宇文清涯也不会好意思叫自己的力士拔刀。
三哥猛地起身,手里的杯子就要扔出去,我忙把他的胳膊掐住,父皇也一声怒喝:“公仪稷,坐下!”
三哥依旧站在那里。
珍贵妃没了之前的飞扬跋扈,她冷声道:“你没听到你父皇的话吗?”
三哥僵直着站了片刻,我死死地捏住他的胳膊,三哥恶狠狠地剐了宇文清涯一眼,才悻悻坐下。
我扫视了一眼,已经有女眷吓得钻进桌子底下了,我看到了于珊月,她今儿穿着火红的襦裙,现在已经吓得面无人色,脸上的胭脂也盖不住她苍白的脸色。
令我意外的是冯琰,她一袭白衣,腰杆挺直坐在那里,她嘴角还含着微笑,好像根本就没有被吓到一样。
我看了几圈,都没有看到冯瑾,我收回了视线,看向宇文清涯,紫衣的少年就站在一片寒光之中,他脸上一点畏惧都没有,他抿着嘴唇,就那样直勾勾地看着父皇。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刻,父皇开口道:“阿夜若成了长公主,是不是就可以在我们对话的时候插嘴了?”
我心头一惊,长公主?这不是嫡长女才有的殊荣吗?长公主的地位可是和诸侯王一样,若我成了长公主,我在后宫的位置,可要比珍贵妃还要高上半截。
可惜我虽然是嫡女,但我不是长女。
我意识到父皇这句话不过是为了叫我接过话头,好给他一个台阶下。
我怎么可能成为长公主呢?
我在心里叹息了一声。
“父皇,这不合规矩,阿夜不能当长公主的,而且就算当了长公主,又没有什么好事。”我做出娇憨的模样,“父皇成天就会寻阿夜的开心,真是的。”
语罢,我努力不让自己去看那些闪着寒光的利刃,笑着对父皇道:“父皇,说起来有件事还要请示您呢,之前有位侍卫来求儿臣,说请儿臣许他一个明年武举的名额,说要为国效忠,不知父皇可大发慈悲,能许他一个呀?”
父皇挥了挥手,侍卫带刀退下,父皇看着宇文清涯冷哼一声,宇文清涯也抬起手来,他面前的力士收回弯刀,退到宇文清涯的身边。
宇文清涯看起来不想再待在这里,他嫌弃地看了我一眼,连句话都没有说,转身就带人离开了大殿。
大殿里像是久旱逢甘霖的土地一样,在瞬间就恢复了生机。
父皇的面色这才红润了点,他声如洪钟道:“来人啊,给朕送送晋国二皇子。”
我提着裙子噔噔噔跑到父皇身边,完全没有在意珍贵妃妒恨的眼神,我抱住父皇的胳膊笑道:“就是李希啦李希,父皇呀,给他一个名额吧!”
“是那个右手残疾的侍卫吗?他还能干什么?”父皇不明所以。
我装傻道:“他也是为了救儿臣嘛。今儿是父皇的生辰,父皇就答应儿臣吧。”
“今天是父皇的生辰,你不送礼物给朕,怎么还反而要朕送你许诺呢?”父皇点了点我的鼻尖。
我皱着鼻子道:“因为儿臣是您的女儿啊,反正儿臣就是要嘛。”
“小东西,就会胡搅蛮缠。”父皇捏着我的小巴,“你今天给朕长脸了,行,朕就许你这个愿望吧!”
我笑得乖巧,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里衣早就被冷汗浸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