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日,宰相府装饰一新,云莫白乔迁新居,百官皆来道贺。刘句却以云莫白公事繁忙为由将一堆官员挡在了门外,贺礼一概不收。
只有云莫白和欧阳丰这两个常客从偏门绕进了内院,寻酒来了。已是深秋时节,院中偏凉,云莫白便在后院书房设了小宴。
柳儿做了几个精致的小菜,又取了窖中的陈酿给三人吃喝。华风给各人倒了酒,举杯对云莫白说道:“听说你前日见了血,我们这次来也是给你压压惊的。”
云莫白道了谢,三人喝酒。
欧阳丰看看四周摆设,说“云兄的府邸可算像个样子了。原来那个书房,要我说该叫书库,除了书就是纸笔。如今还算有了些布置。”
云莫白淡淡一笑,说道:“不过是多了些古董器皿,看起来体面罢了,对读书也没什么益处。”
欧阳丰看看他,摇头笑道:“你到比我还像个不屑功名的书生。”
华风二人又问起审案之事,云莫白便将前前后后详说了一番。说道墨子岚砍去廉王手臂的时候,两人听得拍手叫好,三人再次举杯饮酒。云莫白却想起,似乎被墨子岚安慰之后,自己真的不再害怕了。莫非真如传说一般,王者身上自有阳气,污秽之物避之不及?
送走华风二人,天色已暗。云莫白也觉得有些乏力,便上床休息。没多久,忽觉腹中剧痛。想叫柳儿,却使不出力气。她又不愿意大声嘶吼,便忍痛起身向门口走去。没想到一起身便痛的更加难忍,身子一歪手臂撞到花架,花瓶掉落在地上,泥土和碎瓷片飞散一地。
“怎么了?”柳儿听到声音走了进来,见云莫白倒在地上,大惊失色。连忙跑上去将她扶了起来,焦急地问道:“少爷,你这是怎么了?!”
云莫白此时已经疼的浑身是汗,声音也显得十分虚弱:“胃疼……”
柳儿惊慌失措,“胃?”胃是什么?
云莫白想自己是疼糊涂了,改口说道:“腹痛。”
“哦。少爷,你忍着点儿,我去找大夫来。”柳儿一边说着一边将她扶到床上躺好。
可刚躺在床上,云莫白便突然直了眼睛,额头的青筋跳起,浑身打颤。柳儿一见这样不知如何是好,连忙起身想去找大夫。
一只手抓住了她,另一只手在云莫白身上点了几下。弑月看着惊慌失措的柳儿,只简单说道:“我是陛下派来保护宰相大人的。她此刻是中毒,我已点了她的穴道,暂时不会有事。你在这里守着,我去找大夫。”
柳儿见她一身黑衣,也知道那颜色意味着什么,点了点头,守在云莫白身边。
弑月回来的时候一共三人。一个黑衣蒙面人走在最前,她跟折魂走在后面。
柳儿自然不知那蒙面人就是当今圣上,只是见他的气势不凡,所以自动让出了床头的位置。
墨子岚却只是站在床边,示意折魂上前查看。
折魂翻开云莫白的眼皮,看了看瞳孔,又看了看她额头和脖子左右突起的血管,然后开始诊脉。片刻之后,他放下云莫白的手腕,问柳儿:“一个时辰前她可吃过什么?”
“一个时辰前?少爷刚跟华将军他们吃完酒,之后没再吃过东西。”
“华风……”墨子岚念叨着,看了弑月一眼。弑月会意,施礼后转身离去。
折魂则打开药箱,从里面取出几种草药,分别用戥子(称量药物的小秤)秤了分量。一边做着这些,一边说道:“她这是中了阴素之毒,我现在调制解药。”他将药物放在牛皮纸上,递给柳儿,“速速煎了拿来。”
柳儿出去之后,墨子岚才问道:“听说阴素是天下奇毒,你能解?”
折魂毕恭毕敬地答道:“折魂能,却也不能。这阴素乃是天下三大奇毒之一,乃是极阴之毒。此毒之解药配方易得,但药引难求。折魂之所以说能,是因为现在药引是现成的。”
墨子岚不解,“究竟是何药引?”
“极阳之血。”折魂解释道:“天地间阳气所聚莫能及王者,而陛下正是玄国之王,只要陛下肯赐几滴血做药引便能解此毒。”
墨子岚点点头,几滴血自然不是问题。“既然如此,为何你又说不能解呢?”
折魂微微迟疑,说道:“若是别人,折魂有把握能够解毒成功。但刚才诊脉时,我发现宰相大人竟是极阴之体。此毒最是喜阴,故而很难从她体内根除。恐怕要长期调理才行。”
“极阴之体?”墨子岚不太明白。
折魂点点头,“女子本就属阴,宰相大人的体质又更甚。”说道这里,他看了看墨子岚,想说什么,却终是没有开口。
墨子岚看了看云莫白,女人的面色惨白,叫人心疼。“调理多久才能根除?”
折魂答道:“今日服药之后便可如平日一般行走,但不可受寒气。再按我所开的药方继续服用,如无意外大约一年便可以根除了。”
“要这么久?”
“根除此毒只能用抽丝之法,不能操之过急,一年已经是快的了。”
正说着,弑月回来禀报,华风并无异样。
墨子岚皱起眉头,这么说来不是用餐时中的毒。
柳儿推了门进来,“大夫,药煎好了。”
折魂将药接过来,转向墨子岚。墨子岚伸出手,让他用针将自己的手指刺破,滴了几滴血在药碗里。折魂叫柳儿扶起云莫白的身子,将药味了下去。
墨子岚在一旁说道:“华风并无不适。”
柳儿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对自己说的,连忙应道:“就那时吃了东西啊?送走华将军之后少爷便说乏了,然后就回房休息……啊!我想起来了,醒酒汤!”说着,她面上浮起怒色,“是她,一定是她!”
就在这时,床榻上的云莫白咳了两声。墨子岚一步跨到床头,俯□子去看。折魂则立刻查看她的神色,为她诊脉。
云莫白咳得越来越厉害,最后咳出了一口黑血。折魂诊脉已毕,又见她吐出了毒血,向墨子岚点头微笑,示意他已然无妨。
墨子岚这才坐到床头,伸手扶起云莫白,“白,你好些了么?可认得出我是谁吗?”
云莫白定眼去看,“陛……”
墨子岚连忙示意她噤声,又对身后的柳儿说道:“还不快端水来。”
云莫白这才注意到房间里还有别人,于是改口问道:“你怎么来了?”
墨子岚安心地笑笑,轻抚着她的额头,说道:“认得就好,看来没毒傻了。”
“毒?”云莫白稍一琢磨,“我中毒了?”
墨子岚点点头,“现在没事了,不过还要调理一阵子。”说着,接过柳儿手中的水碗,喂云莫白喝下。又嘱咐柳儿:“以后不可以让你家少爷着凉,也不要吃寒性的食物,可记下了?”
柳儿应道:“记下来。”
云莫白问道:“我究竟中了什么毒?”
折魂上前向她解释了阴素的毒性和以后的注意事项,又开了药方交给柳儿,让她今后按时煎了给云莫白喝。
看她气色好些了,墨子岚才问柳儿:“你刚才说你知道谁是凶手?”
柳儿用力地点点头,说道:“醒酒汤是厨房的妈妈做了,我端给少爷的。但是盛汤的碗却是春桃取的,恐怕问题就出在碗上。那奸细少爷早知道的,留着她不过是麻痹齐王的,没想到她竟然下此狠手!少爷虽知她是奸细,平日却也待她不薄,她怎么能……”说着说着,她突然看到了墨子岚的眼神,不觉打了冷颤,忘了言语。
云莫白也感受到了墨子岚的怒气,开口说道:“我也是为了利用她制造假象才对她好的,大家扯平了而已。”
柳儿怒道:“我去将她带来!”
“不可以!”墨子岚强忍着怒气开口:“春桃是重要的证人,不可以出事。安全起见还是由折魂去带她来。”这样即便她自杀或是服毒,都死不了。
正当折魂要起身行动的时候,前院传来一声尖叫。
云莫白心道不好,连忙对柳儿道:“你去看看是何事。”
柳儿应声出去,没多久,神情复杂地推门回来。“春桃她……自杀了。”
云莫白一惊,“服毒?”若是服毒,让折魂去救便是。
柳儿摇摇头,“她睡前便割了手腕。方才有人起夜才发现,血已经流了一地,人早断气了。”她伸手,将一张信纸递到云莫白面前,“这是她留下的,上面说毒是她下的。她今生不能报少爷的恩德,唯有随您而去方可安心。”
云莫白看着那信上的字句,不禁黯然。原来那春桃虽是齐王的细作,却感念云莫白待她不薄,有心服侍终身,却难以摆脱齐王的控制。投毒前,她便已经下定了决心要以死相报。信上还留了她家中地址,希望柳儿能将她的尸体送回老家父母身边,希望她一死父母便可自由。
云莫白轻叹道:“她到死还以为自己的父母在齐王手中,却不知道去年秋时齐王便将她的父母害死了。”
墨子岚冷冷说道:“算齐王走运,竟让证人死了。”
柳儿在一旁心颤,这人竟然毫无血性,只想着如何对付敌人。
云莫白却懂得墨子岚的心思,说道:“恐怕是廉王的事情让齐王紧张起来了,他这是怕我将他的把柄抖出来,所以要急着除掉我。”
“既然他这么急,我们也该有所行动才是。”
“不错。过几日我去溯元一趟吧?”
墨子岚摇摇头,“不急,一个月后再去。到时也入冬了,你南下对身体也好。今日你就别费神了,早些睡吧,我也先回去了。”
云莫白点点头,“那我就不……”
墨子岚知她是说行礼之事,便道:“不用了。”然后嘱咐柳儿不要对外人提起今晚之事,又将弑月和折魂都留在这里照顾云莫白,才安心离去。
云莫白闭上眼睛,想起春桃被她逗弄时的娇羞模样,只感叹红颜易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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