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神秘的助力就在酒馆之中。.
回到“美人鱼之爱”时已经临近黄昏,客人数量比两人离开时多了一倍,新添的桌子把酒吧挤得满满当当。端菜送酒的服务生由于没有道路通行,只能迈开双腿在饭桌边缘踩来踩去。好在小伙子们早就习惯了自己的工作,技术很是娴熟,总能找到最佳落点并躲过客人或有意或无意挥来的胳膊。
眼见嘈杂拥挤的环境阻挡了二人的行进道路。内森沉下脸来,二话不说向前直冲,粗壮的胳膊左推右搡,硬生生挤出一条路来。迪恩缓步跟随其后,暗运魔力全神戒备。就算以前没有见过,他也知道将要面对什么样的混乱,看来一场打斗在所难免。想到这里,迪恩对内森的霸道的行为很是不以为然。倒不是害怕打架,一场人数比例悬殊的混战正适合长途跋涉后的舒活筋骨,可是这些将要成为对手的冒险者和佣兵的实力……欺负弱者总是让人提不起兴趣的。
片刻之后迪恩就发觉自己的想法有误。被撞得七扭八歪,本该暴跳如雷掀桌而起的冒险者在看清惹事者后,立刻把吐出一半的脏话咽回肚里,闷头继续喝酒吃菜。几个年轻气盛的佣兵跳起来要动手,刚起身就被旁边老资格的同伴捂住嘴按回座位。内森一路横冲直撞下来,居然没人敢哼一声,反而是酒馆的嘈杂议论声一时小了许多。
散开魔力,迪恩解除了备战状态。虽然素知内森是强大的战士,可没想到他居然有如此威势。但转念一想也就了然。仅靠可口的佳肴和香醇的美酒只能留住正常客人,没有强硬手段和过人本领可压不住宵小之辈,“美人鱼之爱”能成为亚沙镇最大的酒吧内森的实力也是重要的一环。
再走出几步,内森便示意让迪恩停步。这里是酒吧的东端角落,一个身穿青袍的大汉背对二人而坐,正端着海碗大口饮酒,身边横七竖八倒着几个酒桶。与别处过个虫子都嫌太挤的环境相比,这大汉身周的空间实在是宽敞的过分,距离他最近的酒桌也在两米开外。
真正吸引迪恩目光的是两面靠墙而立的盾牌。它们应该是那大汉的武器,形如飞翼,上宽下窄,高过半人,厚有二指。各被一整张褐色兽皮包住,拼在一起的样子像一个不规则的菱形。从略有破损的皮革间隙闪过的银白金属色,盾牌底部的钢制盾托和被压得弯曲变形的木质地板估计,这两面盾牌都是纯用金属制成的。迪恩为自己得出的结论咋舌不已,如果是生铁铸成一面盾牌恐怕就在两百斤以上,以它们为武器说明眼前的大汉着实膂力非人。怪不得人们和他保持这种敬畏的距离。
“喂,你在这儿喝酒可是会影响我做生意的。”内森从背后一把扣住那大汉的手腕,大声斥道。
“怎么?这家黑店还嫌宰人不够狠吗。”那大汉冷哼一声,把见底的酒碗在桌上狠狠一顿,转过身来怒视内森。迪恩见这大汉四十多岁,身材魁梧,声若洪钟,短发方脸,一把大络腮胡,五官粗犷强悍,带着一股北方男儿特有的豪迈气息。
气氛凝重,剑拔弩张。正当迪恩以为他俩要大打出手时,僵持的二人忽然同时放松了绷紧的脸,一起哈哈大笑。两人大力拍着对方的肩膀,刚才的对峙只是朋友间的玩笑。
“巴兹尔,让这小子和你一起去亚沙吧,看这体格!扛包跑腿绝对没有问题,任由差遣。”内森把迪恩推到名为巴兹尔的大汉面前,大声推荐道。
怎么听起来像是骡子……虽然心中抱怨,迪恩也没有把内森的玩笑话当真,他上前与巴兹尔握手并说出自己的名字。
“梅斯菲尔德?”迪恩听到对方重复了自己的姓,同时那布满老茧的掌中传来的握力也忽然大了几分。
“你会下棋吗?”巴兹尔松开了手,指着桌面问道。原来他正在独自下棋,在酒吧这么嘈吵的地方还能有这份兴致,让迪恩好生佩服。
“会。”少年扫了一眼桌上的棋盘就干脆的答道。那是一副演棋,虽然也是轮流走子,捉王为胜,但这种古老的棋由于棋子种类过分繁多,又有大量诸如占点,棋子升级之类的复杂要素,比普通的象棋繁复万倍。同时演棋的棋盘使用专门的魔法沙盘,每局类型都会产生变化,或为平原冲杀,或为城堡攻防,完全违背棋类娱乐易学难精的特点。现在已经没几个人愿意玩这种一下就一天的古董,但迪恩却对这种经常出现在英雄传记上的棋类抱有兴趣,是个不大不小的高手。
“来吧。”巴兹尔呵呵一笑,提起酒桶满斟面前大碗,按下棋盘侧边扣环催动魔法阵制造战场沙盘,然后舒服的靠在椅背上。动作轻松悠闲,显然没把迪恩的水平放在眼里,只是将这次对局当成消遣。
“好!”轻视的态度激起了迪恩的好胜心,他大声答应,挽起袖子在巴兹尔对面的位子坐下,准备给眼前的大叔一个教训:“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内森见这两人相处如此融洽,也就不再多言,咧嘴拍拍大肚子,回身继续炒菜去也。
一小时后……
迪恩满头大汗跑回吧台。
“战况如何?”本尼脸上带着戏谑的表情问道。显然早就料到结果。
“一败涂地。下了四盘,一盘比一盘输得快,他好像完全知道我在想什么。”回忆起棋局让迪恩垂头丧气,旋即又高兴道:“不过巴兹尔大叔说了不少冒险的的知识,也答应让我同行。”他取出地图递给本尼道:“帮我把品质最好的冒险用品店标出来吧,我需要在天黑之前买齐一些必需品,妈妈准备的东西对去遗迹一点也帮不上忙。”
“真好,可以出去冒险。”本尼调酒不停,空出一手接过地图随手在地图上标了几个点后递回。他带着羡慕又嫉妒的眼神看着兴高采烈的迪恩道:“我在亚沙住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去上山寻宝的机会。”
“为什么?”
本尼向厨房方向努努嘴,不满道:“还不是因为老爸。说我实力不够,需要磨练什么的。”
这倒也没说错,迪恩心道。本尼在斗礼的对手是霍格,首轮便遭淘汰。据霍格说,他用斧头一抡,瘦瘦小小的本尼就像干燥的秸秆遭遇了暴风,打着旋被吹下擂台。
此时安慰也无用,迪恩告了个罪,一溜烟跑出了酒吧。扔下本尼自己继续唉声叹气。
待酒吧木门在迪恩背后关上,内森走出厨房,端着一大盆红烧牛肉坐到巴兹尔旁边,后者早就倒满了一碗酒给他。两人一碰碗,对饮而尽。内森斜目相睨,问道:“你这下棋看性格的把戏结果怎样?”他可知道老朋友的手段,演棋对局同时也有考验的含义在里面。
“那小子是个只有一根筋的笨蛋!”巴兹尔叉起一块牛肉放入口中,反扭扣环,把前面几盘残局复原出来道:“四次都是最简单直接的正面进攻,连基本的诱敌和扰乱都不做,就这么划子冲过来,十足十的傻瓜一个。”
内森不言,等待他的下文。
“不过,他是个擅长学习的傻瓜。”果然巴兹尔咽下一大块牛肉后继续说道:“虽然攻击路线不变,但他的进攻一次比一次猛烈,棋子的搭配使用也一次比一次好。第一局动动步卒就能打得他七零八落,到第四局,他已经可以用我的招数逼得我动用左边的强子了。在失败中吸收营养一次次修正自己的错误,甚至在无意间学习对手的棋路,这种在战斗中飞速提高学习的本领我是头次见到。假以时日,这小子必成大器。”
“哈哈哈,那是当然。”内森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他仰脖倾酒入口,就像听到自己孩子被夸奖一样高兴。
“说说你的想法吧。为什么让我带他?”巴兹尔关闭了魔法棋盘,向前倾倾身子,紧盯着内森问道:“梅斯菲尔德,应该是劳斯洛的姓吧?迪恩作为他的儿子那实力绝不会差,如果想让这小子的实力更进一步,红山学院的泽纳斯和七奥塔那个女人更加合适。为什么会找上我呢?”
“在这个年龄,迪恩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人,他能轻易击败大多数的对手。”内森道:“但年轻人锋芒太盛未必是好事。世界这么大,总有一天会有更强的人在迪恩面前出现,并把他打得一败涂地。如果已经被之前那些胜利骄纵的无法接受失败,迪恩很可能会由此走上邪路。”他诚挚的恳求道:“所以,给年轻人的成长道路上布下一些石头吧,提前受些挫折能让他更加坚韧。”
“原来是做坏人,好像是很适合我的角色。”巴兹尔双眼望着天花板,自嘲道。
“这种需要费心费神的事情我们都不行,只有你能做到。”内森恭维了一句。
“好吧,我答应了。”巴兹尔又是一碗酒喝下,算是应承了此事。接着他好笑道:“不想原来天不怕地不怕的‘青橡佣兵团’成员,也有心思细腻的时候啊,看来你真是老了。”
“人有牵挂,自然会想的多些。”内森微笑着叹气,慈爱的看着自己的儿子,本尼正在吧台上忙成一团。接着他想起一件事,问道:“你带来的那个料理技术‘了得’的小姑娘呢?”他把‘了得’两字咬得很重,简直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听到料理,巴兹尔露出会心的笑容,他一只手抓起酒桶,让酒浆缓缓倒入碗中,带着无所谓的口气道:“她说要出去买些新鲜的食材,天一黑就会回来的。”
“这可不太好,虽然本镇有军队驻扎,但还是有些流氓小偷流窜作案,一个女孩子这么晚没回来太危险了。驻军指挥官是我朋友,我去用魔嘴通知他,让他们用骑鹰搜索,派兵把她送回来吧。”
“流氓?驻军?不!不!不行!”巴兹尔手一松,酒桶落在地上,酒浆从破碎的桶缘涌出,流的满地都是。他一把抄起墙边的盾牌,着急道:“千万不要通知军队或治安队,否则会有大麻烦!”
“什么?”内森觉得自己听不懂巴兹尔的话了,怎么通知军队会有麻烦呢?
巴兹尔不再理他,像风一样冲出门去,用十分严肃的语气甩下一句话:“那些流氓有危险!”
亚沙镇西,迪恩迈着轻快的步子。一脸幸福地啃着酥油饼走在回酒馆的路上。他背着买来的全部冒险用品,这些零七八碎的东西外面裹着一张大床单——这是冒险用品店老板最大的包袱皮了。
“人家说‘天下美食,九面一汤’,果然是真的。世界巡礼的第一要务就是要把这些面食吃个遍。”迪恩一口咬下半张饼,暗下决心道。
“饶命啊~~”一声短促的低声求饶传入了迪恩的耳朵,少年很快分辨出,声音是从北边的小巷传出来的。
什么事?迪恩左右看看没人注意,就把剩下的半张饼塞入口中,轻手轻脚的穿入小巷。
啪,啪啪。越接近声源,就越能听清清晰的打击声。
终于走到小巷尽头,这里有一个向右的大拐角,声音就是由此传出。迪恩左手抓紧包裹,右手扒住墙边,小心的看过去:
一片石板地,三面围墙,可能是住家堆积杂物的地方,有一些破旧的木箱圆桶。
打人的是一个少女。从迪恩的角度只能看到她的背影,一头及腰红色半卷发,身着一件火红色的长衣,脚踩黑皮小蛮靴。她正挥舞着一个外罩蓝色鲨皮刀鞘的长刀,自上而下狠狠拍打着一个油头粉面的男人。那娴熟的技巧和节奏感极强的响声让迪恩想起刚才看到的,烙饼大妈用锅铲拍饼——一样的姿势标准,一样的力道十足。少女一边打还一边低喊:“叫你小子偷钱包!”声音清脆,如珠落玉盘,说不出的好听。
原来是‘失主暴打窃物贼’的戏码,不过声音真美。迪恩大胆的把头又探出一点,看到少女脚边还躺着四个人,有两个四肢抽搐,看来被特别“照顾”了,受伤不轻。
就在这时,一个距离小巷最近的人忽然双手撑地翻身而起,拔腿就要逃走,原来他一直装晕,眼见少女注意力都在同党身上,就想赶紧溜之大吉。
“往哪儿跑!?”少女反应奇快,那逃跑的人还没迈开步子,就已被少女转身挥出的刀鞘砸中脖子,又倒了下去。
少女这一转身,迪恩看清了她的面容:不过十五、六岁年纪,斜刘海下一张宜嗔宜喜的白皙瓜子脸,轻眉凤眼,秀丽绝伦,宛如一首流动的诗。
大包裹咣当一声摔在地上。迪恩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凝滞了,十六岁的少年从未为任何人心动过,但此时此刻,迪恩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了出来。
落地的包裹引起了少女的注意,她一眼就看见了露出大半个身子的迪恩。少女娥眉紧蹙,抬起刀鞘指向迪恩:“又是一个贼,看来你偷得东西不少啊?”她看到被床单做的包裹,想当然的就认为迪恩是个刚得手的盗贼,平常人哪里会用床单包东西。
被对方的气势所激,迪恩立刻从半迷离状态清醒了过来,眼见少女误会了自己,他赶紧出声辩解:“呜呜呜,呜呜呜!”(误会了,我不是!)他一紧张,却完全忘记了自己嘴里含着东西。来的时候贪吃,现在半张饼哽在喉咙,半张饼含在口中,哪里说得出话来。
“连辩解的力气都要省下吗?也好。”少女认定迪恩做贼心虚,也不和他多话。挥鞘直击,如一道火云扑向迪恩。
迪恩向后一退,躲过了这凶猛的进击,接着双手连架,仗着有拳带保护兼自己皮糙肉厚,硬挡了几下。少女力道不小,迪恩觉得中招处隐隐生疼。
“好身手,看来不是普通的贼,我小瞧你了。”少女见刀鞘进攻没法迅速见效,就将其收入腰间。迪恩见状以为误会已经解开,连忙笑着点头,塞满了饼的嘴做出的笑容就像被踩扁的包子,难看之极。
“但是会武艺的贼危害只能更大,我绝不会放过你!”少女向前一踏,俯身弓步。身周仿佛有无形的煞气流滚出来,红色长发向后飞起,犹如一面染血的沙场战旗,威势惊人。迪恩瞪大了眼睛,一步也无法挪动,煞气像结实的锁链缚住了他全身。少女一声清叱,左手按鞘推开机括,右手垂腕拔刀出鞘。霎时一道白光夺目而出,照的阴暗的小巷亮如白昼。
“恶贼!在我的刀下哀鸣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