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作者:冷倾衣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514

且说这边魏卓然领着杨岄进了杨定边的书房,杨定边的书房向来宽敞书案后面的书架上,也总共只放了基本常用的兵书,其他的都是杨定边日常所写的治军纲要,倒是满满的垒了一沓子。

书房里面只挂着一幅画作,杨定边一生行武,对书画都没什么喜好,唯一挂在书房墙壁上的那副画作,是夙夜已故人物画宗师西风散人画的杨将军进京图,画得是当年杨定边率军北上,结夙京之围时,西南军进驻夙京时候的情景。

往日辉煌历历在目,当年只需拔刃对准了先帝,那如今就没有夙夜皇朝。

书案的左上角放着一个墨绿色的油玉笔洗,不过只做装饰用,因为体积颇大,从来没有人动过。魏卓然清了清嗓子,走上前去,将那笔洗往左移了两圈,杨岄恍惚听见了咯吱咯吱的声音,却发现那副杨将军进京图已然移到了一旁,而画作之下,是一个深一寸的沟壑,与墙面平行,里面挂着另外一幅画,画的是一名女子,那女子峨眉粉黛,一双眼睛灿若星辰,顾盼生辉之间别有风韵,杨岄一时看呆了,只觉得这女子不光貌美,而且还非常眼熟,总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跑上前去细细一看,那画上的题字更是让自己惊了一呆:

顺贞皇后小憩图

“不是……这是……”杨岄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想问又问不出口。

魏卓然则是神态安然,开口道:“这便是慎之的母亲,先帝的顺贞皇后。”

“这……这……”

杨岄觉得很窘迫,父王不是说顾慎之是他部下的遗孤吗?而且还是一个投敌的部下,最后父王不计前嫌,将他收养,并且养大成人。杨岄对这个故事深信不疑,对于父王的以德报怨,还总是怀着敬仰之心。如今想来,却是一场骗局不成?

“小王爷,顾慎之本姓萧,单名一个善字,是先帝嫡子,若是从小养在夙京的皇宫,只怕现在并不会有元景帝,当年顺贞皇后为了安抚王爷,才把自己的亲子留在这里,所以顾慎之是王爷手中的一颗棋子,他必须一直呆在云州,王爷原是想等着边关异动的时候,打着昏君无道的旗号,并将顾慎之般出来,推上帝位,这样明正有言顺,先拿下萧家的江山,让他做一个傀儡皇帝,再逼迫他禅位于你父王。”

一番计划翔翔实实,显然是已经运筹帷幄多年,杨岄偶然听来,不免觉得惊讶万分,一时尽然无言以对,只能愣愣问道:“那……父王怎么一直不告诉我实情?”

魏卓然蹙眉,这件事情,除了王爷的几个亲信知道,天下已经再无人知晓,他受命教导杨岄,自然知道杨定边对他隐瞒的原因:“王爷说,小王爷生性耿直,如果让你过早知道实情,只怕在顾慎之面前难免露出马脚,那顾慎之是极顶聪明的人,只怕不难揣摩出其中的玄机来。”

杨岄听到这里,一腔怒火又像是被一盆水给淋了一下,感情他们全当自己是小孩子,如此藏着掖着,这下可好,自己已然闯了大祸了。

杨岄转头看着魏卓然,一脸无辜与忏悔,小声道:“先生,有件事,如今也不知道是我的不是,还是你们的不是。”

魏卓然愣了一下,才问道:“何事?”

杨岄低头,恨不得找一个树洞让自己钻一下,哎声道:“我又不知道顾慎之是何身份,见他整日在王府勾引我父王,一时气急,接着带他去京城的名义,已经把他送给了宛平国的大王子,时岱山。”

“啊?”魏卓然脸色顿时变了,上前道:“那还不快快把人给接回来。”

“可是……可是……”杨岄只觉得自己做了这世上最乌龙的事情,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如今这顾慎之,可不是他亲手给泼出去的?

人家在夙京的时候寻死觅活的,自己非但没有半点心动,还恨着心肠就这样回了云州,如今再去接他回来,只怕是不可能,想都不要想。

“可是……如今他已经怀上了宛平大王子的孩子,怎么可能还回云州来?”一想到刚刚收到的从青阳来的密函,杨岄的气已经泄到了几千里以外。

“什么?他怀孕了?”魏卓然显然被吓了一跳,捋了捋胡子道:“这玉扇公子的九子丹还真是霍乱江湖。”他长叹了一声,蹙眉思量,良久才开口道:“还是要派人去接,且不说其他,若是王爷清醒过来,发现你把他给送人了,只怕是会立马又给气死过去的。所以,必须去接,马上去接。”

魏卓然说着,在书房早已来回踱了几圈,又转身对顾慎之道:“你且不要告诉他真实身世,只说王爷病危,请他回来见最后一面,我看慎之平时虽然冷淡了点,但是对王爷却从来没有什么不敬,王爷也是真心爱他,只怕这还算是个好理由。”

杨岄此时心中又恼又怒的,早已经气糊涂了,才要出口反驳,忽然听见门外有人喊道:“不好了……王爷不好了……”

魏卓然和杨岄两人同时冲出了书房,向杨定边的卧室跑了过去。

只见伺候杨定边的丫头已经吓的跪在了地上,见杨岄前来,更是浑身颤抖,早已吓破了胆。

魏卓然上前替杨定边把了一下脉搏,虚浮无力,精肾衰竭,竟是死症。再看他嘴边泛出乳白色泡沫,已然是病入膏肓,双目虽非紧闭,却毫无焦距光泽,只怕是时日无多。

转头对上杨岄那焦急的眼神,魏卓然摇了摇头,一脸无奈道:“病入膏肓,药石罔效,只怕是凶多吉少,小王爷,我看不如你快些启程,去把慎之公子接回来吧,也让王爷死的瞑目。”

杨岄胸口一痛,只觉得又懊又恼,想起顾慎之如今已有了别人的子嗣,而自己却还要低三下四的去求他回来,心里就跟打翻了五味瓶一般,不是滋味。脸色涨的通红,急忙道:“先生,我前几日收到千骄公子的飞鸽传书,说是他查的事情已经有些眉目了,只怕用不了多久就能返回云州,不如等他来了……”

虽然知道这里有牵强,但杨岄还是忍不住说道。

“小王爷,我问你一句,王爷毕生夙愿为何?”魏卓然并没有回答杨岄的话,而是另外转了话题问他。

杨岄蹙眉:“父王生平最大的憾事就是未能留在夙京,只因自己一时心软。”

魏卓然却道:“也未必,王爷曾仰慕顺贞皇后,本是想将顾慎之好好养大,到时候杀入京城,在将顺贞皇后收归其有,无奈红颜薄命,美人花娇,顺贞皇后没几年就先去了,而慎之公子却越长越像他母亲,只怕,这才是王爷会对慎之公子如此倾心的缘由吧。更何况,慎之公子身份特殊,宛平王当年御驾亲征,只怕是见过顺贞皇后的天颜,要是被人认出来,那王爷的一世英明,只怕是晚节不保。”

杨岄心中一紧,自己的一番如意算盘,却是全打的空响子,如今倒真的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杨岄越想越心烦,转头有瞥见杨定边面如死灰的躺在床上,想到先前魏先生跟他将的那些为孝之道,顿时一个头比两个大。

这一趟怕是走定了,也不知道他肯不肯跟自己回来。

用罢晚膳,杨岄独自一人在花园中散步,已然入冬,云州的天气干燥,到也不是很冷,想到那个人如今在宛平,那可是一个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的地方,也不知道如今会是个什么光景,不知不觉,尽然走到了顾慎之先前的住处。

里面的灯是亮着的,自从打夙京回来,顾慎之的书童清波就没有离开西南王府,难得顾慎之这样的人,还有一个如此忠心的下人,杨岄都觉得奇怪,推门进去,见房中点着一圈的蜡烛,灯火通明的,地上铺着一张雪白的裱画纸,两边的画轴已经装好,清波一个人趴在边上,正一遍又一遍的往上面裱浆糊,只等将画摊平了帖在上面。他做的细心,居然并没有发现有人进来,只是忽然门缝中一阵风吹过,放在案上的宣纸飘到了地上,清波一着急,扔下刷子去捡那画,才发现杨岄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面前。

杨岄就站在理清波一仗远的地方,他将清波手中的画看的清清楚楚,那画中的人,竟然就是自己。

“公子去夙京之前,就已经画好了这幅画,本来是预备回来之后再做装裱的,没想到……”清波的声音淡淡的,与其说是哀怨,不如说是无奈。

杨岄蹙着眉头微微细想,才恍然大悟,原来再过几日,便是自己十七岁的生辰了。

从杨岄记事以来,每年生辰,顾慎之都会送一副画给他,画上的人从来不变,就是他自己,可每年看上去,那画上的人却早已变了无数次。

不过后来,两人产生嫌隙之后,顾慎之送给他的那些画,都已经被杨岄烧成了一纸灰而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