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曜等了良久,暗影中的大王并无动静。他的心反而平静了。
大王终于从暗影中走出来,他的步子很沉,是一步步拖出来的。
“孤王适才竟梦见了父王。”他的声音暗哑,犹如被风中的沙子磨过。
“父王问他的曜儿怎样了?”大王的身子威猛健壮,似一堵墙一般挤压过来,子曜竟忽然感到了气息的窒闷。
大王移至子曜的前面,瞥了他一眼,眼神有点飘摇。
“孤王说曜儿很好,请父王放心。”大王依然喃喃自语。他好像不在乎子曜是否能听清。
“你一定也梦见过父王吧?”大王的目光似凉水一般,洒向来。
子曜身子一震,恭谨行礼,“曜儿福浅,未曾梦见过父王。大王乃大商之君,父王自然最挂牵大王!”
大王望望他,忽然从喉中滚出一声叹息,“曜儿,你瘦多了。”
他忽然伸出一只手,按在子曜瘦削的肩胛上。子曜即刻感到了一股压力。他单薄的身子忍不住抖动几下,然后绷直了。他如今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而大王如猛虎雄狮一般生猛。
“曜儿,你以后要养息好身子。”大王的语气里有了一点点温度。他的手依然压在那儿,并没有挪开。
子曜感到大王的手指在他的肩胛上用力磨着,一阵疼痛。一会儿,大王的手指移开了,但酸麻还留在子曜的肩胛上。
子曜微微躬身,“多谢大王。曜儿一定养息好身子,为大商尽绵薄之力。曜儿对大王盟誓,绝不会做有损大商之事!”
大王定着他,眼神却是散漫游离的,他的喉中又滚出一声沉沉的叹息,“你好自为之吧!”
他摆摆手。子曜明白了,慢慢退出去。外面依旧是黢黑的夜。
殷都。
这一日,揽月宫大宴,庆贺红锦绿萝受生。鬼妌夫人把妇宝妇杏都请来了。
大王满面红光,醉意深沉,赏赐红锦绿萝很多礼物。
鬼妌袅袅走至大王面前,手举美酒,“大王已经有六个孩儿,六六大顺,很快再添三个,就是九九归一,妌儿祝贺大王洪福齐天,大商昌盛万代!”
大王呵呵笑了,“妌儿也醉了,糊涂了,孤王是要新添两个麟儿,哪里来的三个?”
“大王,何必瞒着我等呢?听说王后受生已经三月有余,王后又将为大商添丁,自然是天大的喜事!”
大王的脸色即刻僵滞,沉吟,“王后受生?”
鬼妌显出讶异的模样,“大王莫非不知晓吗?王后没有给大王送信?宫里都传遍了,说王后受生了。”
“这就怪了,王后为何瞒着大王?”鬼妌小声嘟哝,她望着大王,眼神闪烁。
啪的一声,大王的酒爵忽然狠狠摔在地上,酒浆泼洒一地。
鬼妌使眼色,其他人都慌忙退下了。
鬼妌跪倒,“请大王恕罪,妌儿失言了。”
大王酱紫的面孔因动怒,变为铁黑色。他没有言语,眼眸瞪视前方,却没有焦点。
鬼妌立起身形,走近子昭,轻言细语体贴的样子,“大王,何不派人去探个究竟?庞城离殷都路途遥远,或许是误传也未可能呢!”
子昭遽然站起来,怒气冲冲拂袖离开了。
鬼妌的脸孔上慢慢绽开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