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兰屈辱的换好衣服,捂着没穿内衣的前胸,夹着自己的皮包,凌乱着头发走了。回到林菁家的时候,她恍恍惚惚的不知道该站还是该坐。
林菁看着张兰的样子,用手给她拢了拢头发,担心的问道:“你怎么了?”
张兰“哇”的一声大哭了出来,无论林菁怎么劝,怎么问,就是只哭不说话。林菁安慰似的抱住了张兰,一下子就感觉到了她胸前的真空状态,担惊受怕的问道:“你出什么事儿了?快告诉我,出什么事儿了?”
见张兰就是不说话,她拿起张兰的包,翻出张兰的电话喊道:“陈局电话多少,快告诉我。”
张兰根本不知道自己今天的遭遇该如何跟一个男人解释,摇摇头说道:“我没事,不要给他打电话。”
林菁不会用移动电话,就是张兰不说这话,她也打不出去。她无奈的扶着张兰回了卧室,搀到床上躺下,轻抚着她。
第二天,林菁同往常一样,早早的起床磨豆浆,做豆腐脑。张兰的情绪恢复了很多,在一旁默不作声的打着下手。早晨七点半的时候,许久没来吃早点的大庆出现在了早点摊儿上。看着忙碌的张兰和林菁,大庆问道:“兰姐,你还体验生活呢?什么时候回省城啊?”
张兰没理会大庆的话,低头坐着自己的事。大庆感觉张兰情绪有些不对路,小声问林菁道:“你知道她怎么了么?”
林菁小声对大庆道:“她去哈雷歌舞厅上了两天班儿,昨天很早就披头散发的回来了,您能去哈雷问问出了什么事儿么?”
大庆一听,擦了擦嘴,走向一旁拨起了电话。
“陈局啊,这么早是不是有什么急事。”郝子辉接起电话说道。
“前天有个女人去你们那里应聘,看上去三十来岁的样子吧,在你们那里上了两天班儿,昨天出了点儿事儿,你赶快问问,到底怎么回事儿。”大庆说道。
郝子辉挂了电话,将玲玲叫醒,把陈局问的事儿跟她说了一遍。玲玲听后没好气的将昨天的事儿告诉了郝子辉。郝子辉也不知道陈局为什么问这个女人的事儿,以为是她报了警,赶忙给大庆回了电话,让玲玲将昨天的事儿一五一十的跟陈局说了。
大庆听完玲玲的叙述,心想:这都什么事儿啊?张兰被玲玲当做到她那里浑水摸鱼骗老外的老妓女了。玲玲倒好,直接对张兰动起了监狱里女犯人之间的私刑。这事儿两头儿都不好解释,尤其是对张兰,大庆都不好意思张嘴说这个误会。
大庆吃了早点,问了林菁和张兰现在的住处,先回了单位。等上班之后,安排了一下近期的工作,开车来到了林菁家。进了院门,看着张兰和林菁正在院子里择香菜,他上下打量着林菁新买的平房,说道:“你这个和我家老房子格局有点儿像,他们都嚷嚷着要盖二层楼,你盖么?”
林菁说道:“我也正打听呢,要是价钱不贵,我也想盖。以后我就直接吧院墙拆了,改成那种栅栏式的,在一楼和院子里卖早点。”
“我给你找个建筑队得了,我家也要盖二层,让他们一块儿施工吧,钱不是问题,就是不够也没事儿,有多少先给他们多少,我给你做保人,等你有了钱再给他们也成。”大庆说道。
林菁感激的看了看大庆,羞红着脸说道:“那谢谢你了。”
张兰听着两人的对话,冷冷的说道:“不用你来这里冲好人,你要是真有这个闲工夫,就去把你自己的工作做好,别弄的新华区乌烟瘴气的。”
大庆尴尬的笑了笑,轻声道:“昨天的事情我听玲玲说了,你要是愿意听我解释一下的话,咱们屋里说行么?”
张兰哼了一声道:“你还管给她善后啊?看来是没少拿人家好处吧?”
大庆说道:“我来跟你解释,只是因为我把你当朋友,你要是这么想,我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昨天的事儿……我一个大男人解释起来确实有点儿尴尬。”
张兰轻蔑道:“你能把你跟那个玲玲的关系解释清楚就不错了。”
大庆说道:“玲玲是个刑满释放人员,她对你做的,说白了就是女犯人之间在监狱里的一种私刑。因为你假扮的身份,让她把你误解成了一个去哈雷钓凯子的老妓女。我不是来替她解释什么,只是关心你的精神状况,作为朋友,来慰问你一下。”
张兰嘶吼道:“说够了么?说够了就请你出去!我不想再见到你!”
大庆平淡的说道:“一百个人有一百种生活,人生百味你只尝过一味,在我看来,你是一株温室里的花朵,真的不适合在人间行走。”
大庆不想再多说什么,不等张兰回话,转身出门走了。张兰愤怒的看着大庆的背影,一把撕烂了手里的香菜,“哇”的大哭了起来。大庆没有理会张兰的哭声,平静的上了车。
跟张兰的遭遇相比,纺织厂的家属区正发生着更惨烈的变化,只不过张兰一人的能量足以搅得新华区不得安宁,而家属区的几万住户,却只能卑微的相互撕咬,无人问津。这一切都源自于纺织厂转让之后,家属区的住户再也没有了上级组织,已经推倒房子的住户,为了拆房时把邻居的房顶掀起了窟窿而相互撕扯着;买了平房的“房虫”们,因为是外来户,房子被连累之后,想和邻居说理,却被他们的凶蛮霸道吓的只能报警;家里人丁稀少的住户,为了躲避纷争四起的邻里,想把房子卖了,“房虫”们却无人敢买。用董芳华的话说,这地界儿是孩子哭,老人叫,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以前的家属区出了事情,纺织厂会先下手解决,以免家丑外扬。现在不一样了,蔡嘉盛接手纺织厂之后,根本还没跟任何一个工人签合同,遇到这种事,派出所的干警们必须全体出动,挨家挨户做着调解工作。
大庆在家属区里转着,碰到相熟的人,拉着他让他帮忙评评理,他却愁眉苦脸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能笑着劝说:“以和为贵,以和为贵。”大庆跟几个副手做了些工作安排,马不停蹄的回了家,因为今天家里有大事:王楠从国外回来了。
因为是周末,孩子们都没上学,大庆回到家,就见平平和安安领着小凡在玩电脑,目不转睛的盯着屏幕上的游戏。
大庆叹气道:“你们别玩儿了,等大妈回来,要是检查你们功课,我可不给你俩圆谎。”
平平仰着头,拿着一本儿书,走到大庆跟前,装模作样的说道:“爸,你就是个气管儿炎,还让四个女人管着,我都不好意思说你,没有男子汉气概。”
“我揍你个臭小子,还反了你了?”大庆作势要打,就听小花说道:“就知道打孩子,你就不能有话好好说?”
大庆委屈道:“我跟他闹着玩儿的,什么时候真打过他啊?”
小花教育道:“当爹的没个当爹的样儿,当儿子的还能有正形儿了?”
大庆看着平平和安安躲在小花身后冲他做鬼脸,一笑而过的说道:“哎,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高蕊帮腔道:“花姐,他想造反。”
大庆将几个孩子撵到了书房学习去了,转回头改变套路说道:“一会儿文慧把姐接回来了,咱们出去吃吧,给姐接接风,她一个人出国这么久,不容易的。”
高蕊见这个“批斗会”玩不下去了,扫兴的说道:“真没劲,又故意岔开话题。”
大庆笑道:“我听平平说,你们学校有个老外家长在追求你吧,怎么样?有兴趣没?”
高蕊笑道:“我投降行么?别把火力往我身上引,我算知道你怎么混了个左拥右抱了,三十六计学的真不错。”
大庆苦恼道:“你们别总当着孩子说这个行么?他俩都大了,咱们家本来就不正常。幸亏俩孩子上的是涉外学校,要是在新阳的本地小学里,好多是非都没法儿解释。”
小花教训道:“还不是你自找的。”
高蕊笑着唱到:“因为我们是一家人,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小花严肃的说道:“行啦,你啊,自从去了学校教舞蹈,整个就成孩子头儿了。你要是想孩子了,咱就想办法把孩子接过来。文慧不是说了么,那个祸害你们的老东西都退休好些年了,咱不怕他。”
高蕊不愿意提伤心事,故作潇洒的说道:“我要是高兴了就真嫁给那个大卫了,以后生个混血儿,漂亮着呢。”
大庆听出了高蕊话中的酸涩,岔开话题对高蕊说道:“给文慧打个电话,看看他们到哪儿了?”
高蕊电话接通,得知了李文慧和王楠马上到家,赶紧去催促孩子们换衣服,准备出去吃饭了。
王楠带回了一个让这个大家庭兴奋的消息,接收捐赠的欧洲教育机构为了能够更好的运营这家学校,邀请王楠和家人一起入籍德国。但大庆却不知道何去何从,他不想因为这个失去现在的工作,尽管钱有了,出国也是好事,可是他放不下陈有德带给他的事业,只好建议王楠带着孩子移民,最好能再填上小花或者李文慧。
一家人勠力同心很是难得。女人们尽管在大庆跟前都以姐妹相称,但是也有各自的小九九。这个复杂的家庭结构,已经让平平和安安的思想有了很多离经叛道的地方,两个十二岁的孩子正是刚刚进入青春期的时候,大庆生怕因为自己多情惹下的因果影响了孩子们的爱情观、价值观,也许让孩子们去到欧洲那种思想开化的地方,才是他们未来最好的选择。
夜晚,小花拉着王楠睡在一起,听她讲着欧洲的见闻,向往着国外的繁华和热闹。大庆和李文慧一番激情过后,也谈论起了未来的生活。
李文慧搂着大庆的胳膊,撒娇道:“我听王楠姐的意思,不是直系亲属的话,跟着一起移民挺困难的。你能不能做做花姐的工作,要是有希望的话,让我先移民?”
大庆笑道:“你怎么什么心眼儿都使啊?这有什么好争的?你也跟高蕊似的,想去嫁个老外了?”
李文慧解释道:“什么啊?我要是移民了,咱们公司就能弄个外资身份,这里面好多优惠政策呢,有便宜不占那是傻子。”
大庆说道:“你这主意倒是想的挺长远,行吧,我去和花儿说说,你也没事儿多巴结巴结你花儿姐,可别让她对你起了什么看法,咱这一家子能这么安稳的过本来就不容易,要是因为移民生了嫌隙,那还不如都在国内待着呢。”
李文慧亲了大庆一口,继续撒娇道:“老公,还是你对我好。”
大庆轻柔的说。:“早点睡吧,明天都还一堆事儿呢。”
大庆躺在床上睡不着,可是却不敢翻身惊动李文慧,他想着这些年自己从一个农民开始,进城当工人,然后又干起了公安,不知不觉已是十五年了。这些年虽然物质生活提高不少,也变的相当富有了;职务也干到了干爹当年的角色;婚姻生活虽乱,但好在女人们都不是那种爱慕虚荣的人,又都是苦命出身,懂得相互体谅,日子也越过越和谐。但隐隐之中,大庆却没有太多成就感、安全感和幸福感,在他心里,所拥有的一切就像是空中楼阁,随时可能坠落。
大庆想给自己的空中楼阁接上地基,想要变的踏实。在他的认知里,自己之所以总有隐忧,就是因为自己的社会地位还不扎实。虽说是个分局局长,可是级别太低,区里的事儿能管点儿就不错了,系统里大事儿基本上只有听指挥的份儿。像协调纺织厂邻里关系,防止他们聚众闹事的这种繁琐工作,他已经不想再耽误精力了,因为地下的老百姓永远不可能把他往上推。能往上拉他一把的,就只有那些他能容忍同流但却不愿与之合污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