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蛮族营地的时间过得飞快，罗杰特一行人虽说被允许在聚居地附近活动，但始终还是处于蛮族战士的监视范围之内。

无奈之下，他们也只能暂时放下调查的任务，在这里做些休整和补给的工作。

对于一般船员来说，在见识到熊爪部落没有敌意的一面之后，又能和来当地采购的商人船队搭上话，情况已经比一开始被关押的时候好很多了。

人类就是这样的生物，只要给予足够的希望，让他们拥有从更差的处境脱离的信心，一种本应毫无底气的积极观念就会在人群当中蔓延开来。

弗雷德里克坐在一堆石头边上抽烟，这是他从萨格辛的商队哪里买来的，据说来源自更遥远的南边热带大陆，比起纳尔彻市面上出售的烟草更加醇香浓郁。

弗雷德里克常听人说，烟草可以让人的思维更加缜密，国内也时常曝出一些炼金术师因为才华不济，过量使用烟草和类似的兴奋致幻类草药昏迷甚至死亡的案例。

今天终于亲身尝试过，他还真的有种化身哲学家的感觉。平日里思索的多是和公务或者航海有关的事情，还从来没有涉足过什么关乎人类本质的问题。

究其原因，都是罗杰特的错。

如果不是那小子和蛮族的酋长说了一大堆废话，自己这船人现在恐怕都已经回到布莱克伍德，泊好船只去酒吧潇洒快活了。

如果不是要在这里等那小子出来，弗雷德里克也不必无所事事地坐在这里抽烟。

“阿嚏！”罗杰特在酋长的房间里打了个喷嚏。

酋长不无关心地问：“你没事吧？会不会是被我传染了？”

自从服下药物之后，他的身体机能暂时停止了衰退，虽说谁也不清楚这药到底能不能把病彻底治好，可至少现在酋长可以说些话了，也不必让人再贴身伺候。

“有事没事我不清楚，但肯定不是怪病的原因。”罗杰特揉着鼻子说：“想让它传染恐怕还挺麻烦的，我怀疑这更像是种中毒的症状。”

“中毒……我们从来没见过这种毒药，也不会有人给我下毒啊。”酋长想了想，威斯兰的部落虽然经常发生冲突，可这个尚武的民族一向把阴谋诡计的暗中陷害看作是无耻的行径，因而一千多年的历史中也罕有死于毒药的首领。

“如果不是人为的谋杀，那么可能是食物或者饮水的问题？”罗杰特想了想自己这些天吃的东西，猜测着说。

“不会是饮水的问题，我们整个部族都从一个泉眼取水，不可能偏偏是我一个人中毒吧。”酋长摇摇头说。

蛮族的饮食结构相对单一，生活在海岛上的他们鲜有涉足种植业，从自然界采集来的果实和种子也不足以供应给整个部族的人食用，因此主食就是鹿肉和鱼肉，烹饪手法也只是烤和煮罢了。

这种粗劣而狂野的熟成方法虽然在口味上比较简单粗暴，可它也保证了原材料的唯一性。也就是说，如果问题是出在食材本身的话，可以怀疑的源头就只有两个了——冰原上的动物，以及遍布海域的鱼群。

考虑到鲁伯特公国同样有类似症状的中毒案例，线索的指向就非常明确了。

“我想只可能是鱼的问题了，最近您有没有吃什么特别的东西？”

“没有，就只是鱼和肉，今年的猎获也很不好，肝都没有往年好吃了。”酋长咂咂嘴，回想那股苦涩又血腥的味道。

“就是它了，肝脏。”罗杰特恍然说：“在炼金术的体系中，肝脏属于湿和热的代表，由它制造的血液同样归纳在气元素的性质当中，这就让它很容易承载一些毒素传遍全身。”

蛮族仍然遵循着古老的传统——把猎物身上最为珍贵也最有营养的部位留给首领食用。这种源自狼群的等级制度确实支撑着他们的生活乃至文化，可现今在熊爪部族却造成了酋长中毒而其他人没事的情况。

但最让罗杰特吃惊的还是这种毒素分布之广。即便它能通过洋流传播扩散，可是同样的毒素也曾折磨过舅舅的身体，如果它只是一种存在于自然中的剧毒物质，那么这种不规律的出现实在让人怀疑它的源头究竟是什么了。

直觉告诉罗杰特，这种毒素恐怕并不简单，多半会和炼金术或者魔法产生关联。

毕竟这世界上的怪事千千万，多少都会和这些稀奇古怪的力量挂上钩。

“既然酋长的病情已经稳定下来，我们也差不多该走了。”罗杰特打量了一下石桌上还没开封的两瓶药：“我暂时还不知道这些药有什么副作用，但是按现在的情况来看，可能把它们都喝下去就会痊愈了吧。”

“你拯救了熊爪部族的未来。作为谢礼，我把这个送给你吧。”

酋长从脖子上摘下来一串兽牙项链，上面参差不齐地挂着大大小小的野兽牙齿，还纹着奇怪的符文，或许是蛮族所用的语言。

“这是我们部族祖传的项链，上面记载着历任酋长击败的强敌。”酋长毕恭毕敬地捧着它，让罗杰特也不由对这串满是发黄牙齿的东西心生敬意。

“中间这个是什么，看起来像人的牙齿？”罗杰特感到一丝不妙。

早就听过纳尔彻人的传闻说威斯兰的蛮族有时会吃掉战争的俘虏，这个难不成就是实打实的证据吗？

“哦，你眼睛还挺尖的。”酋长赞许地点点头：“没错，这就是最早的一颗战利品，由熊爪部族第一任首领库姆奶奶从鲸舌部族的首领嘴里踢下来的牙齿。”

原来只是踢牙的老奶奶啊。罗杰特松了口气。

“喂，小子，差不多该走了吧。”弗雷德里克在外面等得不耐烦了，索性趴在门边冲里面嚷嚷：“船都要装好了，你还要磨磨唧唧到什么时候？”

“再等一下，酋长说还要送我们物资。”罗杰特转口问道：“这个项链我会转交给最需要它的人，尽管放心吧。”

“最需要的人？”

“弗塔根·比尔克劳，您的儿子。”罗杰特摸了摸口袋，一时也想不到能用什么证明自己和那个蛮族战士认识。

“原来他周围还有这么可靠的人啊。”酋长竟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方才转瞬即逝的担忧似乎也平复了不少。

这下他就能用心照顾自己的身体了，大概吧。

罗杰特和熊爪部族道别，一行人重新上船，整顿完毕之后，无痕无迹之风又在北海之上扬帆远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