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历史学者试图研究人类在漫长的发展历史中,是以何种力量保持优秀的创造力的。
既然这个世界曾经一度拥有辉煌灿烂的魔法文明,那么魔法就是人们通常认为的源动力了。
这也不稀奇,千年以来,魔法始终存在着尚未被发掘的领域,也一直有新的发展和进步,若非是魔能的日渐稀缺,恐怕魔法仍然会是人们趋之若鹜的力量源泉。
然而随着炼金术的兴起,学者们开始思考原先结论的正确性:倘若魔法真的按照这种趋势,最终被炼金术所取代,那么历史是否还有参考的价值?
这一问题的前提是建立在“魔法确实是人类发展的动力”的结论之下,如果炼金术终有一日替代了魔法在人类社会中的作用,那么难道炼金术才是这种动力吗?
既然如此,那么在魔法依旧昌盛的年代,同样主张寻求真理和永生的炼金术,为何没能在那时就大放异彩——于此相对的,同时承认魔法和炼金术均为发展动力,又要面临诸如“魔法在早先压制了炼金术,可为什么后来又会被取代”这样的悖论。
“你整天看这些书有什么用?”德布罗意百无聊赖地靠在躺椅上,斜眼瞅着另一张桌子旁辛勤工作的同事。
与帅气潇洒的德布罗意不同,那一位则是个长着红棕色毛发、留着大胡子的谢顶中年人,圆润的鼻子上还架着一副大号黑框眼镜。
“这个议题现在又成了热门,我在写一篇论文。”那个中年人的声音沉稳冷静,与他这副酒吧醉汉的模样大相径庭。
德布罗意稍稍提起了些兴趣,问道:“哦?你的论点是魔法还是炼金术?”
“是差异,差异和比较,这才是人类进步的永恒动力。”
中年人似乎对德布罗意的轻佻非常不满,在短暂的回答之后,也不打算再给他详细解释其中的道理。
“个体的差异使人类被社会性地划分成不同的群体,群体之间的比较带来阶级的分化和意识的冲突,阶级的固化则催生了跨越壁垒的鲁莽行为。”
德布罗意装模作样地用朗诵腔念着,而这晦涩难懂的台词明显是从中年人的手稿上看来的。
中年人一看就急了:“喂!论文在未发表的状态下是不能随便看的,小心我去告你!”
“福楼拜,你现在说话硬气起来了?别忘了是谁把你从死人堆里挖出来的。”
德布罗意面露凶狠之色,可在福楼拜看来,他这只是在虚张声势罢了。
“结果上来说,是您这位善良的大人救了我的命。”福楼拜不疾不徐地说着:“可实际上是托了奥斯维辛先生的福,才会有人想起我。”
“另外,我们现在是同事,我欠你的恩情也早就还完了。”福楼拜说完继续低头看书,不再言语。
德布罗意皱着眉头气得直跺脚,可他实在也没什么好办法,毕竟实际情况就如福楼拜所说、
在这个隐蔽的地下空间,名为“炼金术造福人类”的事务所里,德布罗意充其量只是个给奥斯维辛做苦活累活的家伙。
虽然在那所学院里也是一样。
“我们都是金钱的奴隶,就不要这么刻薄了好不好?”德布罗意想用软话说服福楼拜。
“上次南丁格尔的事情,要不是我帮你收拾残局,你早就玩完了。”福楼拜完全没去看他。
两人正在争辩的时候,一阵沉闷的敲门声传来。
“今天有人预约了业务么?”
回答他的是福楼拜有节奏的摇头。
德布罗意满脸疑惑地趴在门上,透过门镜往外看,一个穿着短款西装的年轻男人微笑着站在那里。
“什么啊,是墨丘利回来了。”德布罗意又恢复了那副毫无干劲的模样,慢吞吞地给又一位同事开了门。
被称作墨丘利的男人抖了抖金发上的灰,依旧保持着笑容说:“你好像不太想看到我啊。”
“谁让你把我这次的工作抢走了……”德布罗意回到躺椅上瘫了下去,“话说回来,这件事还算顺利吧?”
先前事务所接到了一份工作,正巧德布罗意因为学院的突发状况能休息一阵,没想到墨丘利找到奥斯维辛,硬是把这个差事揽到了自己身上。
某种意义上,这种事让德布罗意自己去做,影响也不会很好。
再怎么说,由一位在奥斯维辛炼金学院任职的老师去传播关于魔法师的坏话,总归会让人觉得这是掩盖真相的公关手段。
“啊,多亏了愚蠢和盲目这两种美妙的品质。”墨丘利笑着说:“随手贴的小广告也好,在酒馆散播的谣言也好,不管什么时候都那么好用。”
“人们总是天真地以为,自己是那个恰巧能听到真相的幸运儿……呼。”德布罗意含混不清地接着话,可他的后半句话完全被自己的呼噜声掩盖掉了。
福楼拜只得无奈地帮他补全:“然而一切传出的流言都是经过精心炮制的谎话,区别只在于编造的技巧罢了。”
“是汉弗莱爵士的名作《赞美人间》,放在这里真是太合适了。”墨丘利的笑容依旧灿烂。
福楼拜别过脸不去看那张笑颜,以他的学者身份,活了半辈子也算见多识广,还从来没被这种诡异的东西吓到过。
一年前福楼拜从萨格辛联邦跟随一伙偷渡的人前往纳尔彻斯塔德,在缓冲区不出意外地被发现了,九死一生之间是奥斯维辛派这个事务所的人把他接回来的。
从那以后,福楼拜就专心在这个奇怪的地下事务所做他的学问,反正想要什么书都只需要一句话的事情。
因此,这个流亡学者很快就适应了新生活,愉快地享受起无忧无虑的研究日常。
不过这个叫墨丘利的家伙还是让他很在意。
在整整一年的时间里,他都只能看到墨丘利作出微笑这一个表情,不管发生了什么,就算身负重伤,那家伙还是保持微笑。
换作是谁,都会觉得不自然吧。
“很抱歉我的表情吓到了您。”墨丘利似乎很熟悉这种尴尬的气氛,也深知其中的原因,他笑着安慰对方:“但这是基于设计者的用户体验考量,并不是我本人能控制的事情。”
这样的安慰,不论在形式和内容上都很难让人接受。
相反,福楼拜反倒觉得更渗人了:“什……!你说是设计者?”
他本来以为墨丘利是患有某种奇怪的疾病,导致他的面部不能像正常人一样自由活动,才一直僵直在一个表情上。
墨丘利若有所思地在胸前画了个六边形,微笑着点头。
“伍尔福德先生,他是这个世纪的瑰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