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位于首都的奥斯维辛炼金学院终于迎来了一年一度的学园祭。

学园祭从秋天的最后一个暗月之夜开始，这一天之后，纳尔彻斯塔德的星空将被月亮的光华抢去风头，寓意学院的建立是在黑暗中引导人们走向光明。

虽然这个寓意一度被其他的几所学院认为具有喧宾夺主的意味，可实际上他们的宣传和奥斯维辛比起来只会更夸张，譬如某个以著名元素学派代表人命名的学院，就喊出了“万物皆在吾等掌心”这样丢人的口号。

不过奥斯维辛的院长如今仍然能站在高塔上的办公室里，端着一杯葡萄酒安逸地审视着灯火通明的校园，这或许正说明他在平民中的人气还不错。

法扬斯·奥斯维辛也是这样想的，他觉得自己以一介商人的身份跻身教育巨头的行列已经实属不易，在这个由炼金术师主导的国家，他能做到今天的地步实在算不上妄自尊大。

“可您这样绝对算得上特立独行了。”罗杰特站在院长旁边，手里举着的则是一杯橙汁——共和国虽然不限制未成年人饮酒，但法扬斯并不想在他手上教坏罗杰特。

“特立独行？”院长笑着点点头：“这只是一个开始，我还有好多事没做呢。”

罗杰特看了看这老头，他的头发已经白了一半，虽然面容还不算苍老，可皱纹也已悄然显现。

法扬斯知道他在想什么，爽朗地回答了少年没问出口的问题：“你觉得我老了？没错，可我要做的事情与年龄无关，它本来就注定是几代人才能完成的伟业。”

“你到底要做什么？这和鲍利·伍尔福德有没有关系？”罗杰特的语气急促，他想知道更多关于舅舅的事，他那种离奇的怪病，总会让罗杰特联想到炼金术。

如果真的像艾萨克·牛顿曾经说过的那样，使用禁忌的炼金术会给人招致灾祸，那难不成真的有所谓的“炼金术之神”在看着我们吗？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为什么炼金术仍然存在创造新事物的空间，如果这都是不被允许接触的，那么又因何存在这样的可能性呢？

罗杰特迫切地想要知道舅舅的病因，他希望那是由于个人的疏忽、甚至是某些人的恶意才导致的后果，万万不想听到“举头三尺有神明”的解释。

“鲍利曾经是我们中的一员，他是奥斯维辛历史上最优秀的学徒。”法扬斯的目光中带着怀念，“他两度引导了炼金术启蒙运动，甚至在我都打算放弃的时候，只有他仍然在坚持。”

“启蒙运动？”罗杰特一头雾水，他从来都没听说过这种事。

“消息被封锁了，要不是我把他从仲裁法庭里救出来，恐怕你都不会知道自己还有个舅舅。”法扬斯自嘲似的笑了笑。

看到罗杰特一脸错愕的表情，法扬斯摇了摇杯中的红酒接着说：“这个国家不容忍新的炼金术出现，而我希望技术得到发展，甚至是普及。”

“让每个人都能接触到炼金术带来的便利，把现有的技术投入量产，这样才是推动全人类进步的正确道路。”法扬斯越说越激动：“不像他们，只知道说什么牛顿牛顿的，牛顿爵士要是知道了，怕是要从棺材里气得跳出来！”

“可我总听人说牛顿爵士的名言，他们总该很尊敬他吧？”对罗杰特来说，牛顿是个只在旁人的话语中出现过的人，他的名望至今还笼罩在纳尔彻斯塔德，只是他的为人如何，全都被耀眼的功绩夺去了色彩。

法扬斯不禁嗤笑道：“尊敬。他们只尊敬牛顿的权威，敬畏他作为引领革命之人的名声！”

少年不知道该如何接下这样沉重又深刻的话题，在几个月以前，罗杰特还只是个在白蜡镇玩雪的快活孩子，而今他已经不得不面对人类历史当中最为冷血无情的事物了。

法扬斯默然注视着罗杰特，这还只是个十六岁的孩子，他仍然保持着最纯真的天性，从未见识过所谓的“冷血无情”又能做到什么程度。

而自己在将鲍利·伍尔福德这位天赋异禀的炼金术师引入末路终途之后，还要用同样不着边际的理想劝诱他的外甥吗？

法扬斯摇摇头，纵使自己日渐年迈，总会为未竟的事业心急火燎，希冀着能在有生之年见到它实现的那一刻，但理智告诉他这不可能。

“抱歉，我不该给你太多的压力。”院长的语气重新恢复了平静，他试着安抚罗杰特说：“学园祭就要开始了，奥利维尔要等急了吧。”

罗杰特点头应允，如同失神一般离开了院长办公室。

“这一次不能再急躁了……”法扬斯闭眼揉着太阳穴自言自语，他的耳畔仿佛又回响着十年前鲍利的苦苦规劝，不由哀叹一声：“鲍利啊，没有你果然什么都做不成。”

夜晚的祭典绝对不会因为没有月色而少了韵味，反而正是由于月光黯淡才显得星辰更加耀眼。罗杰特从高塔出来，满天的繁星之下是奥斯维辛学院中央大道，这条通向校门的步道如今被昏黄的提灯点缀着。

在这种迷蒙的光晕中，罗杰特有些睁不开眼。他努力让酸胀的眼球适应这种环境，用手搓了搓脸想让自己清醒一下，再朝前看的时候，那里赫然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你好慢啊，学园祭都开始了。”奥利维尔埋怨道：“作为学生会的正式编外成员，你太懈怠了！”

怎么又多了个“正式”的前缀……罗杰特觉得这个编外成员的身份已经没办法再吐槽了，索性放弃和奥利维尔争辩：“既然都开始了，也就没有我这个编外成员什么事了。”

哪知道奥利维尔根本不买账：“不不不，就是在这时候才需要你来帮忙啊！”

“……要我做什么，如果我不听你的，是不是这个编外成员的名号就能摘掉了？”罗杰特忽然发现了盲点。

“你就陪我在学园祭上走走，这样就算巡逻了好不好？”奥利维尔半是央求地说。

“反正到最后还是这个结果，一开始我又为什么要挣扎啊……”罗杰特嘟囔着走在奥利维尔旁边。

这也不算坏，有学生会长陪自己逛学园祭的布展，至少不会错过任何设计上的细节，这是好事。

实际上，学园祭的第一夜也没有什么稀奇的，对于这个要在奥斯维辛举办整整三天的盛大活动来说仅仅是个开胃菜。因此现在主要的活动也只是开放了步道两侧的区域供首都市民参观，路边有些卖东西的店铺，仅此而已。

“感觉很冷清啊，这真的是学园祭吗。”罗杰特可不知道这些，他到了奥斯维辛就听说在筹办学园祭，可今天看到路上寥寥的行人，不免有些怀疑了。

奥利维尔为了学院的名声据理力争：“这只是刚开始人比较少，等明天我和院长致辞之后，学院的主教学区就会正式开放，那里才是最重要的游览环节。”

“所以你干嘛要今天来巡逻，明明之后才是最忙的时候吧？”

“啊，那之后的几天也都拜托你了！”奥利维尔忽然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她拍了拍罗杰特的肩膀，趁着少年还没反应过来就飞也似的逃走了。

我还真是会给自己找麻烦啊……罗杰特无奈地轻笑一声，各种意义上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