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林子不错吧?我可是专门打听过的,早在公国时期,这里的领主就把周围的森林全部当做他的私家猎场,现在还保留了当年的风貌。”穿着一身便装的雷诺骑在马上,他难得背着一把猎弓,神情悠闲地信马由缰。
在雷诺团长两边并行的马上,端坐着弓箭手瓦伦西亚和战士弗塔根,他们也没穿着平时战斗用的装备,都是一身棉布衣服外套斗篷,似乎仅仅是到这里打猎的。
“这里是私家猎场,那我们能随便进嘛。”瓦伦西亚问。
“没关系!”雷诺拍着胸脯打包票,他指着远处隐约可见的一个小黑点说:“看见那个没有?那就是怀斯曼伯爵的城堡,就算他发现了咱们,也没什么关系——这是炼金术师掌权的国家,旧公国的伯爵和我们佣兵差不了多少。”
瓦伦西亚和弗塔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这两个人平时都跟在雷诺后面,团长让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既然雷诺本身不是个行事鲁莽的团长,那他们也就可以安心当个不多思考的团员了。更何况他们一个是草原住民,一个是威斯兰蛮族的后代,本来就对打猎这种活动毫无抵抗力,自然不会再提出什么反对意见了。
只是瓦伦西亚还是天性谨慎,她仗着自己目力超群四处远眺,想确认周围真的没有警戒的人员。可还真的让她发现了一个人影,就在一处密林附近,有个晃晃悠悠的家伙正朝他们这个方向走来。
弓箭手立刻向雷诺报告:“团长,前方发现一个可疑目标,好像是人!”
雷诺听到这个也吓了一跳,按照他先前打探的情报来看,怀斯曼城堡应该只有现任的伯爵领地继承人还在居住,而这片所谓的私人猎场其实也早就名存实亡,虽然还有很多野生动物栖息于此,可若非是来打猎,谁会贸然进入这片森林?
想到这里,雷诺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眶,给它们加上一道远眺术,朝瓦伦西亚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个人一步一顿地走过来,看他的样子似乎是受了伤。再仔细观察那个人的外形细节,雷诺顿时瞪大了眼睛:灰色的短发?
“弗塔根!我记得这边的人大多是红发或者黄发对吧!”雷诺焦急地问道。
弗塔根不知道团长突然问这个干什么,他也只好回答说:“还有棕色和黑色,你问这个干什么?”
“一般来说是不会有灰色头发的人,对吧?”雷诺愈发证实了自己的猜测:“那个人很可能是罗杰特啊,不,就是罗杰特!”
“罗杰特?!”另外两人异口同声惊道:“他不是应该在上学吗?”
“别管那些了!把他接回来再好好问清楚。”雷诺果断下了命令:“罗杰特好像受伤了,弗塔根你先去把他带上马,瓦伦西亚准备好药,我得先冥想一下。”
三个人互相点头表示知道自己的分工,就各自分头忙碌起来。雷诺今天本想着不用魔法好好玩一场,特意选在这种不会有魔物出没的地方,几头野兽就算只靠弓手和战士也足以解决了,所以前一天晚上他并没有做日常的冥想。
现在却有了用法术的理由——不仅仅是要给罗杰特疗伤的法术,还有面对可能存在的敌人需要的法术。罗杰特受了什么程度的伤?让他受伤的是什么类型的敌人?敌人是不是还在这片森林之中?身为法师,雷诺本该时刻保持冷静,可现在他得赶在出现更多变数之前为自己昨晚的疏忽买单。
这次应急的冥想持续了大约二十分钟,等他从精神世界中脱离出来,弗塔根骑的马背上正驮着罗杰特,瓦伦西亚也拿着药杵和研钵过来了。
“果然是你。罗杰特,伤的重不重?”雷诺从马上下来,伸手去扶罗杰特。
少年哪想到这三个人会突然出现,如释重负道:“没什么事,右边肩膀被灰熊抓了一下。”
“哦!那熊呢?”弗塔根一听这个就乐了:“晚上可以吃烤熊肉了!”
“从你刚才接我的位置再往北走,在一片梧桐树林的边缘。”罗杰特说完,后背的一阵抽搐疼得他直吸凉气。
瓦伦西亚赶快让他坐下,雷诺帮忙把罗杰特这件破了口的衣服脱下来,背后的两道伤口此时已经结出一层血痂,可附近仍然是红肿的,稍微一碰就如针扎般地疼。
“疼也要忍着,你可不是个孩子了。”瓦伦西亚一边给罗杰特擦药粉,一边心疼地埋怨他:“孩子和大人的界限就是要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你太不小心了。”
罗杰特也很委屈:“我也不想这样啊,谁知道那头灰熊中了十几道闪电还有力气挠我一下的。”
雷诺在旁边帮腔道:“你少狡辩!要是那头熊没被你打得半死不活,这一巴掌就能把你拍得半死不活了。”
罗杰特傻笑着挠挠头,他也知道这是自己掉以轻心的后果,怪不得那头灰熊。它也只是在求生,身处荒野的时候,人和野兽的地位是平等的。
“对了,我还有个同伴。”罗杰特对正在给他用治愈魔法的团长说:“是个比我大一岁的女孩子,刚才她被熊袭击的时候滚下了山坡,我没来得及去找她。”
团长看着慢慢消肿的伤口,一边给他缠上绷带一边说:“这种事你刚才就应该和弗塔根说清楚,哪有这样办事的。”
“啊……我不是疼得忘了嘛。”
“记住,”雷诺捏着罗杰特的肩膀,疼得他吱哇乱叫,可团长仍旧不松手,盯着他的眼睛认真说道:“任何时候都不要忘记同伴。”
教训完罗杰特之后,雷诺又对瓦伦西亚说:“还得麻烦你一次,罗杰特的女伴在刚才灰熊的袭击中走散了,应该就在附近。我们扎营的时候,你去周围找找看。”
弓箭手“哦”了一声,翻身上马就走。罗杰特惊愕地望着她的背影,却被瓦伦西亚用一记冷冽的眼神狠狠地瞪了一下,吓得他一个激灵坐直了。
“她……瓦伦西亚这是什么意思?”罗杰特心惊肉跳地问:“我没做什么惹她生气的事吧?”
“你又是什么意思。”雷诺似笑非笑地说:“你说喜欢瓦伦西亚,又和别的女孩子两个人到这种地方独处……是想让我们看不出来哪一件事,你说说看?”
“我永远喜欢瓦伦西亚!”罗杰特举起还在发疼的右臂大声发誓:“如果说话不算数,就天打五雷轰!”
“这倒是原汁原味的东方誓词……”雷诺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太愉快的场面,脸色变了变说:“不过我事先警告你,这句话可是很灵验的哦?”
“那又怎样,我不怕。”罗杰特还在嘴硬,可他其实已经有点心虚了:天打五雷轰是什么场面?岂不是违背誓言就要和那头灰熊一样的下场。
“那你还傻站着。”雷诺抬手就是一发迅捷魔法套在罗杰特的身上,用一种陌生却极富煽动性的语气说:“奔跑吧少年,你的女神需要你去拯救!”
罗杰特只觉得脚下不受控制,在大脑做出指令之前就擅自动了起来。即便他已经很累了,但迅捷魔法的效果让他健步如飞,很快就看到瓦伦西亚牵着马在湖边喝水,罗杰特赶快减慢了步伐,停在对方身边。
“你跟过来做什么。”瓦伦西亚的声音有些低沉,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可当她察觉到罗杰特在乎另外的女孩子,心里难免有些怪怪的。
“啊……”罗杰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也是被热血冲昏了头,才信了团长的话又赌咒又发誓,现在只好继续用雷诺搪塞道:“是团长让我过来救你的。”
“在说什么啊,笨蛋。”瓦伦西亚被他逗笑了:“这里哪有什么危险,倒是你还在养伤,快回去吧。”
这位弓箭手当然清楚罗杰特对她的心意,但她只是默默地呵护着少年脆弱的暗恋情节,从来不给他鼓起勇气表白内心的机会。瓦伦西亚明白,当自己对罗杰特没有喜欢的感觉时,霸占他的倾慕是非常自私的行为,可如果让她直截了当地拒绝,又显得太过残忍——这样一来还怎么在佣兵团里和睦相处?
“一直以来我都是这样在说服自己的。”瓦伦西亚自言自语着,罗杰特只是站在她身后一言不发,弓箭手又说道:“是我不好,优柔寡断。”
“我也一样在犹豫,过去我以为你把我当成小孩儿,但你今天说我已经不是个孩子了。”罗杰特低着头说:“要成为能独当一面的佣兵,我必须要能承担责任啊,所以必须要说了。”
这个半大的少年鼓足勇气喊道:“瓦伦西亚,我喜欢你!”
瓦伦西亚惊得轻轻叫出了声,等回过神来,她用那双清澈的眼睛注视着罗杰特,好像要看出他究竟是不是认真的。在看到对方点头之后,她酝酿了几秒,等到情绪平复下来,才用颤抖的声音说:“对不起……我…拒绝,对不起。”
“没关系,这样一来就没问题了。”罗杰特反而欣慰地露出微笑道:“我还是会继续喜欢瓦伦西亚的,还是会一起愉快地冒险,什么都没有变。”
“什么都没有变?”瓦伦西亚下意识问,但很快她就反应过来,也挤出一个笑容点点头说:“嗯,什么都没变哦。”
“就是……还是有点疼。”罗杰特捂着肩膀说:“啊,我说的是伤口。”
“那我再帮你涂点药,不要乱动。”瓦伦西亚说着解开罗杰特的绷带,从腰带上的小包里拿出药粉涂在上面:“这样就没事了。”
“嗯,没事啦。”等瓦伦西亚处理好伤口,罗杰特和弓箭手告别,朝营地走去。路上他朝站在湖边的瓦伦西亚看了三次,可她如同性情淡漠的月之女神阿尔忒弥斯,孤高地站着,圣洁而不可亵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