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雪泥无语了片刻,道:“罢了,罢了,我绕圈子你也听不懂,我直说吧,她这人城府深沉,见王春上位,立马见风使舵,连带你也沾光,再加上什么救命之恩,还有你替她解了娘家人闹场子的围,投桃报李也是寻常,但更重要的是,她与王宝苟且那事,咱们是知情人,你也晓得,那两人如胶似漆......”
楚岚忙道:“打住打住,这个省略,你说重点......”
“这就是重点啊,”应雪泥笑道:“她既做了亏心事,当然怕人知道,万一传的满城风雨,将来为妻做妾的,人家略略一查老底儿,岂不就露馅儿了?这沙地就是封口费罢了。”
“那这字据?”
“这便是她的‘高明’之处,即便咱们不识抬举,给她抖搂了出去,她也可说是咱们散布谣言,到了那时,我们便是那无事生非敲诈寡妇的恶人,她却是连仅有的田产都贱卖给了恶人,还被抹黑的可怜人。”
楚岚听的目瞪口呆,将信将疑:“不会吧。”
应雪泥叹道:“我说的可有错,你那些揣摩人情世故的聪明劲都是冲着我来的,旁人都是可怜人,大好人,慈善人......”
“好了好了,”楚岚被他绕的头晕脑胀,道:“既然如此,你还写什么字据买什么田?”
应雪泥笑了笑,道:“她便宜卖地,我安分做人,两全其美,不是么?”
楚岚愣了半晌,道:“我算服了你们了,一点子破事也能绕出这么多花样来。”
应雪泥摇了摇头,道:“若是人人都如你这么豁达,天下哪还有这么多是是非非。”
楚岚打了个哈欠,道:“得了,我也乏了,睡了。”
“阿岚!”应雪泥唤了一声。
楚岚回头,一双杏眼在油灯的昏黄灯光下眨了眨:“怎么啦?”
“芸娘那哥嫂不好相与,与王驴儿不相上下,你远着些。”
“我理他们作甚?你是没见她那泼妇嫂子,骂人的时候,一双眼睛瞪的这么大!”楚岚伸手比了比,笑道:“况且地还没种完呢。”
楚岚进屋睡觉,应雪泥见她关了门,也吹了灯,回屋睡了去。
第二日,应雪泥一大早就被楚岚撵了起来,要他做早饭,应雪泥熬了粥,两人对付了一顿早餐。
饭后,应雪泥道:“今日便可播种,过几日生根发芽,便是满园春色,丰衣足食......”
楚岚一翻白眼,道:“应公子从哪本圣贤书上看出今日就可播种?”
“额,难道不是么?”
楚岚把新买的种子取出来,抓了一把放在应雪泥面前,道:“这是什么种子?”
应雪泥仔细看了看,见那种子乌黑发亮,如同圆溜溜的芝麻,于是信心十足道:“茄子。”
楚岚嗤笑一声,道:“这是小白菜。”
应雪泥无言以对。
楚岚又道:“你捏捏看。”
应雪泥伸手一捏,只觉又干又硬。楚岚道:“这样的种子播下去,倒有许多发不出来,须得用水泡一泡。”
应雪泥点点头:“那我去打水来。”
楚岚道:“不急,要热水,且要好几个时辰,今日却还有些别的事情。”
“什么事?”
“准备肥料呀。”
应雪泥一听肥料,顿时联想起厕所里的东西,表情十分精彩,楚岚哪里看不出来,故意叹气道:“要说这肥料,顶好是那五谷轮回之所里的玩意,你也知道村子里旱厕多,修这旱厕的人家不仅不收银子,还点头哈腰请村人去如厕,还附送手纸,你道这是为何,不就是图一个肥水不流外人田么。况且这样暖和的天气,正是堆肥的好时候。”
“堆肥?”应雪泥听了这词,稍微有了点兴趣,道:“这肥还能堆么?”
“这是自然,只需寻一个大桶子,放在咱们院子里头阳光充裕的地方,将那些粪尿什么的都装进去,晒上几日,里头的蛆虫也死了,化成了一汪汁儿......”
应雪泥只觉得胃里隐隐翻腾,又不好明说,憋在那儿。
楚岚看着他的神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应雪泥才知受了戏弄,摇摇头,笑道:“我是种田的门外汉不假,可阿岚这般哄骗我,可是枉为人师了。”
楚岚忙止了笑,道:“我可没戏弄你,这堆肥是自古以来就有的法子,不过是怕冲撞了公子一身的清贵,我才退而求其次罢了。”
应雪泥一听不用日日开门对着一桶人粪尿,心里舒服不少,忙道:“这其次又是什么呢?”
楚岚道:“草木灰呀。”
应雪泥倒是知道草木灰,只是这物事他是从古书上看来的,也是一味药材,能够散寒消肿,消症破积,却不知它还是肥料。
楚岚道:“咱们园子里就这几分地,不过自给自足罢了,也就不用那大肥了。这草木灰村口有卖,等会咱们便去吧,还要再买些柴草。”
应雪泥点头,道:“灶膛里的草木灰也可用上。”
楚岚故作惊讶:“难得难得,公子竟这般会过日子了。”
应雪泥配合着叹气:“入乡随俗罢了。”
两人收拾了一下碗筷,便去了村口,卖草木灰的铺子与种子铺挨的紧紧的,除了草木灰,还卖些柴草一类的。
楚岚订了三十斤草木灰,又额外买了些柴草,那卖货的老板见是个不小的主顾,让两个伙计帮他们送上门去。
四人一齐往村子里走,其中一个伙计是大大咧咧的,眼见着一辆两轮油壁车也要往村子里走,他压根没有让路的意思,果然撞到了一块。
还好他拿着的是草木灰,一屁股坐在装灰的袋子上,也没怎么受伤。
那油壁车里的人被冲撞了这一下,掀开帘子,探出头来,面色颇为不善。
楚岚一见那人,居然是个标致的娇娘,一头的珠翠罗绮,敷着粉黛,衣裳也是缎子的,因是自家理亏在先,楚岚正不知如何圆场。
应雪泥开口道:“冲撞了芳驾,还请见谅。”
那女子见应雪泥生的俊俏,转怒为喜,心道:这穷乡僻壤竟有这般风流的人才,若能上手,便再好不过了。刚要开口调戏几句,一个急促的脚步声从村子里头传来。
只见来的是个穿着儒衫的年轻男子,生的白皮薄唇,有几分文弱书生的味道。
他见了那女子,一脸喜色,道:“蝶儿,你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