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一顿饭的功夫,楚岚就见到县城的大门了,有兵士守在门口。
她吁了一声,下了马来,守城的兵士见她一个女子牵着一匹高头大马,当她是出来“微服私访”的高门小姐,没怎么盘问就放了行。
楚岚进了城,随便寻了个人问医馆木香堂在何处,问了几个人都摇头说不知,最后还是从一个老人口中得知了位置-----一个极为僻静的小巷子里。
那木香堂果然名副其实,一个小小的院子,草木繁茂,高低错落,散发出阵阵药香。
院子只有一间普通的砖瓦房,房檐上挂着个牌子,龙飞凤舞的写着木香堂三个大字,若是摘了这牌匾,鬼都看不出这是一家医馆。
一个斯斯文文的书生模样的人在院子里穿鞋,似乎准备出门。
楚岚把马系在院子前的一棵树上,敲了敲门,道:“苏合大夫可在?”
那书生起身看过来,笑容如风光霁月,道:“我就是,姑娘可有什么事吗?”
楚岚忙道:“我家相公病了,天宝村的方先生让我来找您医治。”
苏合沉吟片刻,道:“先生嘱托,本不该推辞,只是我手头却是有一件紧要事情,娘子可否等上半日?”
楚岚急道:“我家相公此刻命在旦夕,还望大夫救命吧。”
苏合道:“既是急病,那,那我便与娘子走一趟吧。”说罢,进屋收拾了一个小药箱,然后走出来锁上院子。
楚岚解开系马的绳子,道:“苏大夫,请上马。”
那苏合窘迫道:“男女授受不亲,我与娘子非亲非故,同乘一马岂不是叫人耻笑?”
楚岚无奈,心知世风如此,只得牵着马与他一道走出城,再雇了一辆车给他坐,自己依旧骑着马跟着。
这么一折腾,到了天宝村时已过了晌午。
苏合抱着药箱,一路被颠的够呛,楚岚下了马,牵着缰绳,引着苏合进了村子。
路上遇见几个村民,见着楚岚,都点头打招呼。
有那爱说话的,打了招呼还要多问两句:“夫人,今日春大爷在祠堂摆流水席,您怎不去坐坐?哦,有客呀!”
苏合跟在楚岚后头,又拎着个箱子,倒真像做客来的。
楚岚敷衍几句,穿过几道小径,就到了院子。
院子里依旧空空荡荡,宅子的门却是开着的,应雪泥坐在正对大门的堂屋里,只穿着一件单衫,脸色白的吓人,却拿着一只粗陶酒壶,自斟自饮,眉宇间说不出的倦怠淡漠。
楚岚见了这情景,气不打一处来,扔下手中缰绳,进屋一把夺下酒壶,道:“公子可是属猫的?有几条命使唤?”
应雪泥心神倦怠,竟一时没注意到其他人,冷不防楚岚如神兵天降夺了他的酒壶,竟十分怔忡,一时没反应过来,结结巴巴道:“你,你没走?”
楚岚见他衣衫单薄,有十二分的魏晋风度,骂道:“走哪去?你自己病的七死八活,还穿成这样,还不速速回屋里窝着,不然我也不用多事请大夫来了!”
应雪泥迟疑道:“你是去请大夫了?”
苏合走上前,道:“学生苏合,是城中木香堂的郎中。”
应雪泥还在发呆。
楚岚被他这慢半拍的反应气死了,对苏合道:“苏大夫,帮个忙,与我一道将这呆子弄回房去,喝了这半晌冷酒,没病也要憋出病来。”
苏合忙放下药箱过来搀扶,两人一左一右,将应雪泥架进西厢里头。
应雪泥任他俩搀扶着,脚底发软,如踩在棉花团上一般,心里却一点一点的热了起来。
他是在一片寒热交接中挣扎着醒来,见自己盖着被子,卧在床上,又见那碟子肴肉和冷馒头,心知她来过。
勉强起来寻人,东厢房无人,只有几件家常衣裳,天香楼里得的那件却不见了,他略翻了翻,不见银两。
当时他是怎么想的呢?
啊,是了,是想起了这么一句: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更何况他们还只是挂名的鸳鸯,见他重病了,那女子卷了银子,仓促跑路也是常有的事情。
市井宫廷,都是一样的道理啊。
他感慨这人情的凉薄,也唾弃自己如惊鸿一瞥的心动。
正好王春在祠堂摆流水席,遣人送来一壶酒同贺。
他腹内空旷,又不愿吃冰冷的肴肉馒头,也懒得加热,正好借酒浇愁,不过乡下粗酒,喝了许久,竟不曾有醉意,却越喝越清醒,动作却是越来越僵硬。
他不知自己发了多久的呆,待到清醒之时,她便出现了。
并不太早,也不太晚,
正是时候。
应雪泥在两人的搀扶下躺了下来。苏合替他把脉。
过了许久,苏合才踌躇道:“我去外头的药箱里拿银针来,夫人过来帮我一把。”
应雪泥见他叫楚岚出去,哪里还看不出关窍,道:“大夫有话直说,我并不是那讳疾忌医之人。”
苏合犹豫了一会,道:“公子脉象沉,贴骨方能探出三分,是极虚的症候,敢问公子,这阵子可是用了什么虎狼之药?”
应雪泥道:“你这大夫倒是好手段,竟连这也瞒不过你去,我前些日子受奸人所害,服了些毒药,随后我察觉出来,自服了解药。”
“这就是了,”苏合道:“那毒药霸道,解药也刚猛,虽化险为夷,但公子体内如战后荒野,百废待兴,若不细心调养,恐怕不是有寿之人。”
应雪泥道:“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我只知活着的时候快活便是,哪管什么长寿不长寿。”
这话说的苏合也无话可说,楚岚忙打圆场:“大夫,你别听这醉汉胡言乱语,可有什么好方子调养?”
苏合想了想,叹道:“天意啊!”
楚岚被他弄的莫名其妙,道:“什么天意?大夫还是说清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