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福七年,七月酷暑。
在一片不大的林子里,一队布衣装扮的赶路商队正在躲着正午的烈日,但是奇怪的是这队人却有着妇孺幼童,以往的商队多以青壮男子为主而这队人里却裹挟了不少本不应该在行商队伍中的角色。
“我们还有多久能到灵州?”
坐在树荫下柳长青身着一身粗布长袍,此刻的他早已经没有了当初的那翻书生般飘逸的装扮,因为经常在烈日下赶路他那原本白皙的皮肤早已经被晒得焦黑,从前他那一头乌黑披散的长发亦是被扎成了发髻盘与头顶,此刻如果在柳长青的身边放上一把锄头没人会怀疑他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
坐在柳长青身边的达兰赫穆也顾不得给自己那被晒得通红的脸颊先灌上一口气便将自己手里的水带送到柳长青面前,同时说道:“大概还有两三天的路程,我们刚过了洛水出了盐州不久。”
看了看达兰递过来的水带,柳长青没有接,而是朝达兰轻轻的点头继续说道:“把水先给孩子老人吧!我没事。”
熟悉柳长青性格达兰也没再说什么,而是把水带交给身边的妹妹容朵赫穆让她去将水给旁人引用。
六月大旱至今,滴雨未下不说,这沿途的江河湖泊甚至都干涸了,这几个月来如果不是带着身后的这百十号柳府下人,柳长青估计早就出了中原了,这一路拖拖拉拉躲兵灾躲流民躲山匪每天赶路不到五十里,有时候遇到前方军队混战柳长青甚至不得不将家眷都往回带。
有时候,为了躲一场地方军队混战,这一行人不得不在山里躲十多天,这一来二去足足花了三个月柳长青才将人从京师带到中原边境。
这眼看就要出了中原了,此刻在柳长青心中所牵挂的却还有另一件事。
只是,当他看到远处奔来的那一人一骑的时候,他不由得眼睛闪出了精光。
“老大!”
来人,粗布短衣一身风尘,手上提着一柄早已经磨损残旧的钢枪,到了柳长青面前便直接跳下马有些焦急的说道:“老大,前面不能去,灵州刺史已经奉命布下重重关卡,两万大军镇守银宁关。”
看了一眼,此刻的慕容天枫,柳长青朝着西北面的天空看了看,只见烈日下那片被烤的滋滋冒烟的地方竟然隐隐透着杀气。
“灵州刺史叫童万林,乃是昔日景延广帐下的小都统受他提拔才爬上了今天的位置,所以对于他的命令这人是绝对会誓死效命,老大带着这些人是过不去关的,你看是不是想想别的办法?”
看着有些犹豫的柳长青,慕容天枫再上前一步,说道。
“我让你追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没有去理会慕容天枫的追问,柳长青而是将手里的头巾再次包好,同时问道。
“我......”听到柳长青问题,慕容天枫不由的低下头有些无奈的,接着回答:“我......我对不起安大哥一家,我有罪!”
“别说这些没用的,我是问你事情办的怎么样?”
有些不喜的柳长青眼珠子一瞪,话语中已经多了几分怒意。
“除了安大哥,其他人的首级我都找到并安葬了......只是,安大哥的首级已然是被快马连夜就送到了契丹人的手上了,我也无能为力......都怪我,当时我在半路上将他们一家人放走就不会有当天的祸事了,我们柳府也不会被牵连成今天这个模样......”
扑通的跪倒在柳长青的面前,慕容天枫这个钢铁一般的男儿竟然就这样旁若无人的呜呜哭起来。
“起来吧!这事情不能怪你,是我低估了石敬瑭要杀安重荣的决心,我以为只要花点时间我就能平息他心中的愤怒将安兄弟从天牢里救出来,毕竟都是一起打天下的兄弟......我是天真了,不管你的事。”
柳长青将手搭在慕容天枫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说道。
然而就在此时,慕容天枫突然感觉自己后心一阵凌冽杀意传来,此刻柳长青亦是感觉到了不对劲正要出口说些什么的时候,一柄雪花长剑竟然已经朝着慕容天枫背后的空门扎了过来。
“关慕青,住手!”
虽然柳长青及时将慕容天枫扯到了一边躲过了关慕青这全力施为的一剑,但是见到慕容天枫没事,那突然从背后杀过来的关慕青二话没说更是连柳长青的话都没有理,抽身跃起后当空朝着慕容天枫又是一招天罡七杀剑中最为凌厉的梨花落。
“关姐姐,你疯了吗?他是慕容大哥啊!”
在一旁跟慕容天枫最为要好的容朵赫穆见状是急忙大声呼喊。
然而,此刻的关慕青却如同是见到了跟自己有血海深仇的仇人一般,一剑接一剑朝着慕容天枫的各处要害一点都不留情面的杀了过去。
“我要杀的就在他这个背叛兄弟,背叛大家,甚至还投靠死敌的叛徒!”
关慕青一边不留手的朝慕容天枫猛攻,一边是愤恨不平的说道。
两人的武艺从很就开始就不分上下,但是慕容天枫多是领兵作战冲杀战场,对于拼杀他在关慕青面前还是更胜一筹的,只是关慕青剑法实在太快就算他能觉察到关慕青的剑招,但是身体要做出应对还是有些困难的。
只是从体格和力气方面来说,慕容天枫毕竟是男人,力气比关慕青更是大上不止一倍。
面对此刻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关慕青,慕容天枫是选择一边打一边退。
但是,就是慕容天枫的这一边退一边忍让却是让关慕青杀意大盛,见着这个家伙竟然还如此看不起自己心中的怒火登时就爬到了定点,天罡七杀剑甚至已经被她使出了十二分的功力。
见到两人这搏命的架势,柳长青先是眉头轻轻皱起,却没有出手制止,因为他知道解铃还须系铃人,就算此刻自己出手将两人分开,但是从今往后两人只怕就再也没有和好如初的可能了。
“圣主,您快想想办法啊?慕容大哥已经够自责了,关姐姐为什么还不肯放过他?!再这么打下去会两败俱伤的呀!”
但是此刻比柳长青以及周围所有人还要着急的却是另有其人,只见小丫头容朵赫穆直接跳到柳长青身边拉着他的胳膊是求情道。
然而,面对容朵赫穆的请求,柳长青却如同视而不见一般继续坐回地上静静的看着两人相斗的这一幕,只是不为旁人所知道的是,此刻在他的手里早已经捏上了一颗小石子,只要两人当中只要一人稍有危险他便会立刻出手。
哐啷!
突然间,让在场人都十分意外的是,慕容天枫突然丢掉了自己手里的兵器,面对着关慕青那柄冰寒的长剑是轻轻的闭上了眼睛。
就在容朵赫穆吓得尖声惊叫之际,柳长青亦是在此刻打算出手,不过让他也十分意外的是,早已经斗的气喘吁吁的两人,原以为关慕青早已经是失去了理智,不过当他看到她那病长剑猛然就停在了慕容天枫面门前的时候,柳长青捏在手里的石子已经被他捏成了粉末。
因为,已经不需要它了。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那样做?”
面对慕容天枫的突然放弃抵抗,关慕青是气的双目通红,手里的长剑是抵在慕容天枫的面前三寸之外,只要稍有差池她便能一剑割下面前这个背叛了所有人的男人。
“我罪有应得,你杀了我吧!”
听完,关慕青的话,慕容天枫没有反驳半句,而是就这么有坦然的说道。
“关姐姐,您还是先把剑放下吧!慕容天枫他有自己的苦衷,留在京师继续为那些人效命他也是迫不得已,但是尽管如此他还是冒死骑着快马来给我们报信,我相信就凭这一点就能证明他并没有你想象中变得那么坏。”
就在这时候,一直站在柳长青身边默不作声的达兰赫穆轻轻迈着步子走到两人旁边,对已经怒火冲天的关慕青轻声说道。
“哼!苦衷?我看他就是舍不得他的官位还有那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我看他是舍不得每天的锦衣玉食,以前他就这样,现在也一定是!”
听到关慕青这极为武断的话,柳长青也忍不住了,走到她身边轻轻取走她手里的长剑,道:“你既然都下不了手,就不用拿着它了。”
“我......”
眼睁睁看着柳长青将自己手上的长剑拿走,关慕青有些难堪的,接着说道:“我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好好的人会变成那样?”
“你是个孤儿,没有家人,是不会明白他的,在京师里还有他的妹妹和老母亲,景延广为了控制手下的将领向来都会先将其家眷带走,美其名曰好好照顾,实际上就相当于人质......我说的没错吧!慕容,你当时把妹妹和老母亲接到京师却为什么没有将他们带到我们柳府呢?”
柳长青望着地上闭着眼睛等死的慕容天枫有些不解的问道。
“你说什么?他......他的家人都在京师?”关慕青听到这件事,就如同是听到天边那一声炸雷一般,正个人都被惊得愣在了原地。
“你经常往南方跑,自然不知道这件事了,慕容的性格你也了解,表面上大大咧咧没大没小的,实际上他却是一个心思极为缜密的人,对于这件事如果不是他亲口跟我提起,恐怕到现在还没人知道。”
看着眼前的慕容天枫,柳长青再次为其解释道。
“我不想......拖累柳府,我也有皇上赏赐的官邸,就想着......让妹妹和老娘过的舒坦点......没曾想,景延广一早就料到我会随着老大离开,事先就派人将我妹妹和老娘带走了,至今还没消息......”
慕容天枫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周围的一众昔日好友是极为惭愧的说道。
这里说一千道一万都已经没什么用,从这些人的神情上看就足以说明,慕容天枫这种做法也是迫于无奈,并非是信不信任自己这些人的问题,他不想拖累柳府这说明他自己身上的问题也决然不简单。
众人听完都是替慕容天枫难过,但是唯独关慕青是转身就走出了人群,独自站到一边是不再说一句话,手里捏着的长剑亦被她收回了剑鞘。
看着独自站到了另一边的这个多年好友,慕容天枫从地上起来,拨开众人走过去,在她背后有些歉意的说道:“我知道,你们一路走来很不容易,我在柳府最需要我的时候选择离开,是我的不对......我愧对柳府这么多年来对我的栽培......你会生气也是应该的,对不起......”
背对着众人,关慕青此刻眼睛里挂着泪花,只是面对这个一直以来都和自己搭档的好友,心中面对背叛的这道坎始终是过不去,然而当她听到慕容天枫这里面的苦衷的时候,心中的不解和愤怒亦随之烟消云散。
“我跟你回开封,把你妹妹和你娘都救出来。”擦掉眼角的泪痕,关慕青突然转过身来朝慕容天枫这般说道,完了她又朝柳长青说道:“大人,你们先行出关,不用等我们的,随后我们一定会追上你们。”
“不行,我不放心,慕容在京师已经有了根基,回去不成问题,但是你只是一个游走江湖的女子对景延广来说没什么作用,遇到他你一定不会手下留情......你回去我不放心!”
柳长青朝关慕青罢了罢手,语气更是十分的强硬。
“鬼门十二令要沿途保护这些跟我们出来的柳府家眷,分不出什么人手,但是这种事怎么能少的了我火凤凰!慕容小弟,看在你当初在战场上那么照顾我的份上,我就随你走一趟。”
就在这时候,一直在外围警戒的鬼门十二令也走了进来也见到了刚刚关慕青恶战慕容天枫的经过,了解了事情的大概之后,她便走到几人面前说道。
“不行!我不能将柳府的安危牵扯进来,这件事我会自己解决,你们谁也不要跟来。”
说完,慕容天枫径直翻身上马,一抽缰绳就要飞奔离开。
看着慕容天枫如此决绝,柳长青也是叹息一声,对关慕青说道:“你去吧!把这个带上,或许能帮到你们。”
说着柳长青便将一本薄薄的小册子送到了关慕青的手上。
“玄阴真气,人卷!?大人......”
“别叫我大人,你可是好久没喊我大哥了......”
眼里闪着泪花,这个曾经在自己生命中是神一般的男人,关慕青是再也忍不住,扑到其怀里开始嚎啕大哭。
“此去昆仑山,万里之遥,但是那边没有战火没有纷争,你们事情解决就来找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