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福六年,正月。
经过数个月的激战,晋军终于将北面的安重荣叛乱平息,其中成德军节度使安重荣兵败被俘。
在南边,安从进亦是被晋军打的全军覆没狼狈逃回襄州,据守不出。
自此,又是一年年末,正月时节又巧遇晋军大胜,晋主石敬塘在京师开封府大赦天下普天同庆。
在开封的街头,那久违的舞龙舞狮又再次出现,鞭炮声和锣鼓声震彻整座京师古城,端的是好一派喜庆繁华。
但是,随着一队人马的进城,其所到之处人声俱静万籁无声,先前那热闹非凡的景象瞬间就被眼前这一长达数百辆的囚车给吓得全部安静了下来。
领头一员面瘦肤黄留着几缕胡子的黄袍将领看着周遭那瞬间安静下来的百姓是十分不满的,怒斥道:“都干什么?都给我敲锣打鼓啊!鞭炮都给我点起来!奶奶的!老子打了胜仗保护了你们这些吃里扒外的......”
“杜重威将军,你又何必动怒呢?这些只是平头百姓,哪里见过这种场面,您看看这身后几百辆囚车里面的都是什么人?面对这种充满怨恨的面孔,这些百姓能高兴的起来吗?您啊!还是省省力气,等会去面见皇上的时候多说几句好话吧!”
声音不轻不重,却恰好只能让杜重威听到,慕容天枫此刻面色有些阴冷,见到这厮竟然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事情就辱骂百姓,骑马在他身边自己亦是感觉到了丢脸,于是才如此劝道。
收起嚣张跋扈,杜重威用三角眼撇了一眼身边的慕容天枫,突然哈哈一笑,模样有些古怪的说道:“慕容老弟,你本事了得,这次征战立了不少功勋,等到了皇上面前,你可得给老哥我留几分面子。”
“杜大人这是什么话?我慕容天枫岂是那种搬弄是非的小人?而且这次的胜仗杜大人可是功劳不小,我只求无过,哪里还敢去争功啊!”
慕容天枫一句话说完,也不再理会杜重威独自勒马放慢行进速度,看着囚笼里那闭着眼睛一言不发的安重荣,他不由的叹息一声凑过去,轻声说道:“安大哥......这一路上我只能保你到这里了,等会到了皇上面前......我实在是无能为力了......”
语气诚恳而带着十分的无奈,慕容天枫这一句话说完,却听到囚笼里的安重荣放声一笑,道:“你到现在还敢叫我大哥,就这一点我当年就没有白白救你,你替我转告柳长青,不必为我在这狗皇帝面求情了,我现在只求一死!”
“这......”
听完安重荣的这句话,慕容天枫是久久不知道怎么去回答,若是安石敬塘的性格安重荣是必死无疑,但是若是有柳长青出面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如今却听到安重荣如此说话,慕容天枫那刚刚想转身去找柳长青的想法是顿时又被他按了下来。
原因就是,如果是以前他会毫不犹豫的跑去找老大,但是此刻柳长青被软禁的府里,没有石敬塘的命令谁敢放他出来?就算是敢放出来,以柳长青现在这自身难保的情况又能做的了什么呢?!
想到这里,慕容天枫不由得昂天一声长叹,眼睁睁的看着囚车一辆接一辆的从自己身边经过而自己却无法对这个曾经自己的救命恩人伸出援手。
“哥,这些是什么人啊?怎么一个个都被关在笼子里?”
在街边看热闹的行人里,一对青年兄妹目睹着这声势浩大的押送场面,其中那个年纪偏小的妹妹突然拽着正要迈腿离开的兄长衣袖问道。
“玉惜,我们这次来京师是为了找寻杀父仇人的,不是来看热闹了,我们走吧!”
较为年长的哥哥一脸的老成,看到这涉世未深的妹妹竟然好奇的问起这些囚犯而不愿走,于是有些生气的说道。
这名叫玉惜的年轻女子就是当日在蛇谷和许卓文相遇的苍夷族少女顾玉惜,差不多两年过去,昔日的稚嫩少女已然长成了一个青春秀丽的美人儿。
而这哥哥便是顾玉龙,在溪水村的时候许卓文和这兄妹两结义,只是如今兄妹两都为了寻找杀父仇人顾九幽而涉足江湖。
这两年多来,顾玉龙显得成熟不少,但是顾玉惜却是在其兄的保护下虽然成长不少,但是少女爱玩的天性却是在这花花绿绿的大江湖中流连忘返,见什么都好奇,见什么都感兴趣。
这不,看到这一排几百辆的囚车场面,她是惊讶的忍不住拖住兄长问个不停。
顾玉龙正在被妹妹缠得有些不耐烦,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十分猥琐的声音。
“这位妹妹,想知道这一车车的反贼故事吗?哥哥我可是知道的很多哦!”
语气轻佻而带着十分的猥琐的笑意,顾玉龙回身一看便知道自己两人是遇到城中公子无赖了。
而顾玉惜此刻转身看到自己和哥哥的身后竟然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十几个穿戴打扮都得十分不俗的年轻人,其中一人歪着脸正用一种恶狗见到肉包子的眼神死死的盯着顾玉惜不放。
“你们想干什么?”
将妹妹顾玉惜护在身后,顾玉龙剑眉倒竖,一边悄悄伸手去摸身后的腰刀一边怒喝道。
“这位兄弟不要误会,我们并无恶意只是想跟你们......跟这位姑娘交个朋友,不知二位可否赏脸?”
就在这歪脸青年的身后,一个长得十分俊美且身材高大一身华贵服饰的年轻人轻轻推开那挡在自己身前的歪脸青年,是朝着顾玉龙兄妹便拱手说道。
“我们没什么好说,你们是富贵人家,我们这种平头百姓高攀不起。”
朝身后一拱手,礼貌性的回了一句,顾玉龙拉着妹妹顾玉惜便要走,却被这俊美青年快步追上伸手拦下,同时对这兄妹俩笑着说道:“俗话说,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这位兄弟所说的话未免太武断了,我看两位都是初到京师吧?!对这里不是很熟悉办起事情来可不太容易哦!”
“多谢公子美意,请让开。”
瞅着这俊美青年那张微笑的脸,顾玉惜眉头紧皱一手拉着顾玉惜是半点面子也不给,直接就要推开这青年离去。
顾玉惜伸手去推,而这青年伸手来拦,两人手一接触,这俊美的富家青年登时暗自吃惊,自己在手上可是用了七分力道,却依旧被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异族小子给如此轻易就推开了。
心中暗道这兄妹两只怕有些不简单吧!
但是,恐惧终究敌不过心中的色意,看着眼前这如花一般娇嫩的女子从自己面前溜走,他是十分的不甘心。
想到此处,他突然假意被顾玉龙这么一推便四脚朝天的摔倒在地,登时更是假装高声叫疼。
见到这一幕,跟在顾玉龙兄妹身后的那群京师富家子弟纷纷大惊小怪的冲过来将顾玉龙兄妹两围在当中,一边质问其为何出手伤人一边是有意无意的伸手去拉顾玉惜。
“我又不是故意的!是他先伸手阻拦我们,我才......用了几分力道!”
心中有些不忿,但是顾玉龙自小就不善言辞,面对这些经常是市井街头鬼混的青年那七嘴八舌的攻势他当真是抵挡不住,面对这种情况他只能是一边护着妹妹一边退到了街边。
“好!我们景大公子好心好意想跟你们结交,你们不领情就罢了,还要出手伤人!走!跟我们去开封府府衙找府尹大人评评理去!”
“对!当街出手伤人,这是天子脚下竟然还敢如此放肆目无王法!”
“抓住他们!”
“一定不能放他们走了!”
......
此刻顾玉惜兄妹两当真是百口莫辩,眼看着被这十几个富家公子步步紧逼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那个歪脸青年,看着地上那不断朝自己使眼色的俊美青年,当即是会意,见到这手足无措的兄妹两心中冷笑连连,朝着他们笑道:“这不上衙门也不打紧,我们景公子大人有大量,只要让你这国色天香的妹妹跟我们回去陪我们喝一顿酒......”
“哈哈哈......原来我顾玉龙遇上了无赖了!”
听到这歪脸青年的话,顾玉惜是再笨也听出来了这些人是在打自己的主意,这时候听到哥哥顾玉龙说出这话心中就明白此刻不能再一味退缩了。
说话间,兄妹两各自抽出腰后的兵刃,一人左一人右,顾玉惜则是盯着这群富家公子,怒道:“谁想死的就先上来吧!”
“哟!小辣椒!我喜欢!哈哈哈!”
从地上爬起来,那姓景的俊美青年是一改刚刚的痛苦神态,直接从地上跃了起来,一下抽出腰间的软剑,朝着顾玉惜便杀奔过来。
顾玉龙见状是急忙举刀就要来帮忙,却被剩下的这群公子哥出手拦下,不过,更令他惊讶的是这群看起来走路左摇右摆身子像没有骨头似的年轻人竟然是一个个武功都不弱。
只是这些人手里没有兵器,而顾玉龙则是依靠手里的弯刀暂时占了上风。
然而就在这群青年围攻顾玉龙的时候,一边和景公子战到一起的顾玉惜则是一边担心哥哥的安慰是一边抵挡这景公子的剑术!
“姑娘,刀法不错呀!只是不知你到了床上还会不会这么给劲!哈哈哈......”
言语中尽是嘲弄和挑逗,这景公子虽然此时依旧是一副浪荡模样,但是手里的剑招却也是不敢有半分怠慢的,毕竟眼前的女子刀法不弱,一边言语相激一边是瞅准顾玉惜的破绽猛攻,这景公子单从林临敌经验这一点上就比顾玉惜高上许多。
果不其然,顾玉惜被他这污言秽语是激得羞愤交加手里的弯刀是越舞越快,之前那十分有节奏的进攻章法也是打越乱。
不远处的顾玉龙见到妹妹情势不妙,当即大声喊道:“玉惜!不要慌!他敌不过你的!”
就在顾玉惜要被愤怒冲昏头脑的时候听到自己大哥这一声呼喊,当即是从怒火中清醒了一些,看着自己面前这个面带猥琐的男子,她是咬牙切齿,道:“你们再不让开休怪我们手下无情了!”
“哈哈哈哈......你当我景贤是吓大的吗?我跟我爹纵横沙场的时恐怕你还没出世呢!看招!”
说话间,景贤见自己斗了顾玉惜二十多招却仍旧无法将其拿下,心中也有些不高兴,听着顾玉惜那看不起自己的话,他当即是有些怒意,手上的剑法便不再做保留,使出全力跟顾玉惜斗在一起。
顾玉惜见到这景贤剑法竟突然变得十分凌厉,心中暗自吃惊的同时也说一咬牙,见当日在溪水村李曼青教给她的几招回风落叶剑法衍化成的刀法使了出来。
名家剑法和景贤那出自一般武师的普通剑法根本就没得比,景贤只感觉眼前这顾念刀法突然变得很快,一招一式更是带着隐隐的刀风,如果稍微不注意被这刀风割到当即便是血流如泉涌,这不得不让他是越打越退后,到最后这个在所有青年之中武功最好的人竟然被顾玉惜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杀的节节败退颜面尽失。
顾玉惜这里占了上风,顾玉龙那边却是吃尽了苦头,面对十几个武功不弱的好手,自己手上虽然拿着兵器,但是这些纨绔子弟也不笨,几招下来便顺手将街边能拿得起来的东西当做兵器和顾玉龙战在了一起。
一对十几,就算顾玉龙比顾玉惜还要厉害一些,但是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在几轮激斗下来他便被人家给生擒了下来,手里的弯刀都被夺了去。
“放了我哥!”
一手将刀刃架到景贤的脖子上,一手指着面前那被几个富家公子死死压在地上的哥哥顾玉龙,顾玉惜是柳眉倒竖怒道。
“嘿嘿......姑娘,现如今你们是走不出这开封府的,不如从了我吧!我会好好待你的......”
此刻景贤虽然败下阵来,但是当他在如此近的距离闻到来自顾玉惜身上那阵阵女子幽香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色心大动,扭头朝顾玉惜说道,说着还将自己的身体扭动着去蹭顾玉惜。
“你再敢乱动,我杀了你!”
顾玉惜哪里会让这厮得寸进尺,手里的弯刀一紧加了几分力道之后,在景贤的脖子上是直接就留下了一道血痕,这一下景贤是真的害怕了,直接就乱喊乱叫,引得周围那些围观的民众哈哈大笑。
然而就在此时,顾玉惜突然感觉到自己握刀的手腕被人死死的扣住,手里的弯刀更是瞬间落地。
接着一声不合时宜的佛号便传入了众人耳中。
“阿尼陀佛!上天有好生之德,女施主你又何必如此冲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