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医不动声色地将一切尽收眼底,淡淡扬眉道:“夏管事,方子已经开好了,照方抓药即可。”
夏天这才收回目光,接过药方,匆匆浏览,不由皱了皱眉,疑声道:“绿离性寒,似乎不太适合圣女服用?”
“绿离虽性寒,与蟾酥配合却是温补,圣女的伤势,正需如此方法调养。”北荒素来倨傲的李太医,面对夏天的质疑,耐心解释,竟然没有生气。
夏天若有所思淡笑道:“绿篱虽与蟾蜍配合温补,但还是会有些许伤身,把绿篱换为白芷即可”
李御医目光中多了几分探究之意,惊诧道:“妙,绝妙夏管事还懂岐黄之术?”
“闲来无事,偶尔翻翻杂书,略通药理。今日在你面前班门弄虎,见笑。”说罢,将药方收进袖中,略施一礼,快步下去煎药。
上官凌潇冷眼看着他的背影,平日飞扬的眉,此时紧紧皱了起来。转瞬对李御医道:“下去吧”!
“你醒了?”一见她醒来,连忙凑到她身边,小心地扶她起身,关切道:“感觉好些没?身上还痛不痛?都怪我不好,让你受伤!”他满眼懊恼,显然仍对方才突发的一幕心有余悸。
君雪陌看在眼里,轻轻摇一摇头:“事出突然,不能怪你。现在感觉好多了。”
上官凌潇抓着她手不肯放开,不住叹气道:“好在没事,对不起”!
君雪陌摇了摇头:“这可不像你,方才明明依照玉璧提示运功,一切都很顺利,为何会突生意外?”
上官凌潇摇头,他也不知为何,思索片刻道:“我明天立即回宫,去问问父皇。”
君雪陌默然,也许,这其中的缘故也只有北皇一人能一解一二了。
入夜之后,忆纤服侍君雪陌服药歇下,她伤痛未褪,意识昏沉,睡得不太安稳。
只觉得有一个人坐在床前,一直盯着她看,是谁?有温暖的手指抚上她的唇,轻柔和缓,她立时警惕,想要睁开眼,眼皮却仿佛有千斤般重。
那人似乎察觉到她的不安,猛地撤回了手,耳畔一声绵长的低叹,仿佛直叹到了她心里,她眼眶竟没来由地有些发酸。
天色微亮时,她醒来,发现殿内无有一人,夜里的感知仿佛只是一场错觉。
冰蟾酥的功效确是惊人,只一晚,君雪陌已觉得痛楚减轻了许多。
忆纤来报,上官凌潇天一亮已经动身回宫,想来是回去问清北皇,究竟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早膳竟是由夏天亲自送来,君雪陌心中一动,见他将小碟一一摆上桌,出乎意料的是今天的早膳,并不像往日那般铺陈。只有一碗白粥,配着几碟清新爽口的素菜。
越简单的东西想要做好越考功力,那白粥看似普通,入口却香滑无比,清淡的味道很合君雪陌口味,忍不住多用了一些。随后问道:“今儿的早膳味道不错,换厨子了?”
夏天眼角闪过一丝欣喜的笑意,道:“圣女既喜欢,以后属下便吩咐下去,按这口味预备膳食。”他的声音隐约有一分愉悦,如春风般柔和。
君雪陌不禁瞟了他一眼,却忽然发现他含笑的眸子里隐有血丝,想到昨夜的事,她的心,倏忽一沉。
隔天,上官凌潇传来消息,信中说北皇身体不适,边境告急,上官震忽然大病,上官凌潇去了边境。
而练功引发意外的因由却令君雪陌尴尬不已,原来女子在月事期间修炼,极易激发体内寒气,从而走火入魔。
君雪陌无奈,看来只得等这几日月事过后再去练功了。过了几天,君雪陌独自来到水亭,这亭子原来有个极应景的名字,名唤沐月亭。
皓月当空,夜风轻柔,林草间虫声唧唧,又是一个极美的夜晚。
她盘膝而坐,凝神运气。大约半个时辰,体内两股劲气缓缓交汇,似有融合迹象。
她心头不禁一喜,只觉灵台忽然白光一闪,仿佛身子变得无比轻盈,被一股强大的力量送飞天际。
她正全心沉浸在这奇妙的感觉之中,却忽觉体内一阵尖锐的刺痛,她急忙收功,却完全无法控制内息。
豆大的汗珠沿着额角滚滚直落,全身都在发颤。这一次的失控,竟然比前几日更为猛烈,她闷哼一声,身体已完全不受控制,缓缓倒在地上,痛得一动也不能动。
眼前景物漂浮不定,她陷入黑暗。身旁人影一闪,一双结实有力的手,迅速扶她起身,抵住后背,缓缓注入一道强劲的灵力,仿佛冬日和煦的暖阳,君雪陌立时通体舒泰,那暖意引着四处窜动的气息一点一点导入正轨。
时间仿佛就此凝滞,四周静无声息,唯有身后人掌心散发出的热度,轻柔地围裹着她冰凉的身子。
渐渐地,她体内的不适之感尽数消退,出了一身的冷汗,疲累一瞬袭来,她身子软软向后倒去,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额角一暖,似乎有温软的唇落下,君雪陌的心,无可抑制地疼痛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身子骤然一凉,离开了舒适温暖的怀抱,只觉身子被小心谨慎地放倒在地,手指拂过,点中了穴道,她双眼缓缓合上,意识陷入黑暗之前,似乎听到“噗通”一声响,似有重物掉进水里。
当君雪陌醒来,已是第二天上午,忆纤守在床前,见她醒了,连忙问道:“小姐身体可有何不适?”
君雪陌起身下床,走了几步并没发觉有何不对,反倒觉得身体越发轻盈,昨夜练功的意外仿若幻觉。
她不禁怔住,连忙打坐运功,才发现体内真气已完全融会贯通,内气运转自如,全无阻滞,竟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她手臂轻轻一挥,掌风直扫一张椅子,只听“咔嚓”一声,坚硬无比的檀木椅,顷刻间碎成粉屑。
忆纤惊喜道:“恭喜小姐,武功大成!”
以后再不必受那灵力相冲之苦!君雪陌低头望着自己的掌心,心却沉了,昨夜并非幻觉,是真的有一个人在她身旁,助她练功。总坛之中,竟然有如此高手,她却不知道是谁!
“昨晚,谁将我从沐月亭送回来的?”
忆纤见她并无喜色,微觉诧异,仍是回道:“是我,昨夜小姐迟迟未归,我有些担心,便去了沐月亭,发现小姐竟然昏倒在地!我当时吓了一跳,便立即带小姐回来,叫来李御医,他也判断不出小姐身体有何异样,只是叮嘱我细心观察,等小姐醒了再细问情况。”
君雪陌走到窗前,凝视着日光映照下的粼粼波光,定定道:“昨晚我的确练功出了问题,若非有人暗中相助,只怕已经修为尽废。”
忆纤大吃一惊:“暗中相助,是谁?”
“我不知道,没看到人。你去时,没发现亭子里有别人?”
忆纤摇头。
君雪陌沉思片刻,问道:“宫里可有新消息?北皇病情如何?”
“今天捎信来说,北皇身体暂时没大碍,只是年纪大了,恢复得有些慢,需得调养一段时日。”
君雪陌微微蹙眉,如今上官凌潇在边境,不可能是上官凌潇,那总坛之中武功高强,有能力助她练功,而又不欲人知的……会是谁呢?
“哦,对了”忆纤忽然想起一事:“上回小姐让查那事,韵瑶已经查过了,市集的确有人卖过‘乌珍珠’,却只卖了那一次,当时全被白云舵买了,之后那小贩便没再来过。韵瑶查了那次外出采买之人,名叫秦生。他说夏管事曾吩咐过,供给总坛之物务必要买最好的。”
君雪陌心头一跳,又是夏天……她思忖片刻,道:“边关局势如何,他……还没退兵么?”
这个他,意指何人,忆纤自然清楚道:“没有。”
君雪陌没再说话,低垂了眼。
忆纤轻声叹道:“我总觉得,他一定还在想别的法子,依他为人,既已怀疑小姐的身份,若不查个水落石出,怕是不会轻易罢手。”
君雪陌目光缓缓投向窗外澄蓝的天空,白云浮游飘动,不时遮住了清晨夺目的阳光,殿内光线变得有些晦暗。
回想起那日,她刺他一剑,又拍他一掌,将他阻隔在青山舵石门之外,就是想彻底断了他的念想。
无论她是不是君雪陌都不可能跟他回去。他一向冷静理智,懂得取舍。可这一次北国重遇,他却屡次做出异于往常的行为,失了理智,究竟为何?
“小人奉夏管事之命,给圣女送早膳。”门外有人大声禀报,打断她的思绪,忆纤过去开了殿门,门外果然是夏天身边的夏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