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雪陌看着他消失的方向,目光如碎冰迸裂,有片刻的空茫。她静静地躺在原处,身上似乎还残留着他的体温,而胸口他的血液却已然冷透,凝固在她的心口。
“什么人?!”帐外两个黑影一闪即逝,上官凌潇厉声喝问,大步冲过来,却已不见了那两人的身影,仿佛方才所见只是幻觉。
“离王,什么事?”巡夜的士兵闻声快速赶来询问。
上官凌潇没有答话,空气中的血腥气,没有逃过他灵敏的嗅觉。他心下一惊,看到忆纤疾步而回,眼底神色异常凝重。两人不约而同,急切掀帘而入。
血腥气扑鼻而来,帐内安静得出奇,好像根本没有人。
上官凌潇当即变了脸色,忆纤快步入内,疾奔床前,欲点燃灯火,却听君雪陌冷冷喝道:“出去。”
忆纤动作一滞,上官凌潇担忧叫道:“君雪陌……”
“出去!别再让我说第二遍。”她的声音冷冽如冰,中气十足,不似受伤之人。
上官凌潇愣了一瞬,按下心头疑惑,乖乖地和忆纤一起退了出去。
帐外,忆纤眸光低垂,目不斜视,显然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上官凌潇知道问也问不出什么,只命人加强营中戒备。
这一夜,似乎风平浪静,可是君雪陌的心,却再也平静不下来。或许从今往后,她都别再想过平静的日子!
君雪陌用力地闭上眼睛,清楚的知道,现在并非后悔该不该来此的时候,她该想想,下一步要如何应对?
天光破晓,黑暗散尽,忆纤进来,君雪陌已经起身,并将所有染血的衣物和锦被都已处理妥当。
君雪陌看起来目光如常,行动之间未见任何不便,忆纤微微放下心来。昨晚,她被一名蒙面人引走缠住,对方的身形武功,并不陌生,当时她就有不好的预感。此刻见君雪陌不欲多提,心里更是确认了七八分。不由忧心叫道:“小姐。”
君雪陌正在翻找药箱,头也不回地道:“说。”
“中州今早派了使者前来,靖王夜寒莲先约离王见面和谈。”
君雪陌动作一顿,昨晚她还在想怎么才能阻止这场战争,今早他们就派人提出和谈,是不是太巧了?脑子里浮现出那人苍白的脸,还有他临走前的那句“我们很快还会再见”。
她的心,不由自主地沉了下去。果然,以夜寒轩的为人,一旦他起了疑心,绝不会善罢甘休!回头,见忆纤面色凝重,分明还有下文。君雪陌淡淡道:“说下去。”
忆纤这才叹道:“对方要求小姐必须参加。”
“理由?”
“小姐破了他们的九门八卦阵。靖王要求小姐必须参与这场谈判。”
果真是这个原因!只怕……提出这个要求的人,并非是夜寒莲
君雪陌从药箱中找出一种能改变声音的药丸服下,嗓音立即变得低哑暗沉。她收起药箱,回身问道:“上官凌潇怎么说?”
“离王已飞鸽传书禀报北皇,想必下午就该有消息了。”
“北皇因为凌薇之的事,与夜寒轩结下深仇大恨,怎么会轻易同意和谈?”君雪陌叹息。
忆纤皱眉道:“听离王之意,倒是有心想去和谈。北军擅战,但迷原谷一役,他们损失了不少战将,现在需要的是休养整饬。但萧王一直没有表态,此人城府极深,不好捉摸,小姐要小心提防。”
君雪陌沉默了一下,眼光幽幽望着帐外:“你说……靖王,为什么突然要和谈?”夜寒轩一路所向披靡,几乎马上就要吞并北荒,此时他为什么要合谈?
忆纤目光一沉,没有开口。
数日后,上官凌潇收到急报,北皇手谕写得清清楚楚,竟是同意和谈。和谈定在三日之后,地点在域口城外三十里的当虞,北国和谈使者为上官凌潇,各自约定只许带十名随从。北皇已准许君雪陌随同前往。
君雪陌本该高兴,心里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两国战事才开不久,未有第三方威胁,也未有一方战败,却如此轻易就能坐下和谈,是否太过奇怪?
“当虞是个什么地方?”召来韵瑶进帐,君雪陌沉声问道。
“我已经快马前去查探过,当虞原本是个小村落,人口不多,村民多数靠打猎为生。后来战火蔓延,村民早已撤走,这次和谈定在村中西北角的齐襄堂。”
“齐襄堂做什么的?”忆纤疑道。
“是村中的祠堂,但建得非常宏伟庞大,前后有四进院,还配有专门的大厨房。想来是村民们聚会的地方。”韵瑶取过一个石头,在地上边画边道,“地形我早已查探清楚。画给你们看看。”
韵瑶不愧为打探消息的好手,一刻功夫就将所有院落房屋位置标注清楚。君雪陌越看越觉得有些心惊,北皇将谈判地点定在这个地方,显然是别有用意。
“你们做好准备,与我同去。”她深思片刻。
众人应了,各自下去准备妥当。午后三刻,上官凌潇带了君雪陌五人,和自己的随身侍卫五人,一同前往当虞。
整个村庄此刻已经空无一人,四下静悄悄的,连狗都没有一只。村头的一家酒楼上,还挂着旗帜招牌,里面堂子很大,依稀可见旧日繁华热闹的模样。君雪陌在看到那迎风招展的旗帜时,忽然恍惚了一下。
进了村口,一行人直扑齐襄堂,此时祠堂大门洞开,院中铺满了落叶,已经许久没有人来。
十匹快马进了院子,上官凌潇方吩咐下人将马拴好,前后打量着,凑到君雪陌面前笑道:“他们还没来,咱们先去寻个风水宝地。”
君雪陌没说话,眼光在那重重打开的大门间扫了一眼,“约在何处?”
“就这里啊。”上官凌潇嘻嘻地伸了个懒腰,抬脚就往里走,“不知道哪个院子大些,好歹也得能站得下这么多人。”
君雪陌忽然觉得第三重门外传来一阵风声,微微一怔,连忙跟了上去,拉住他道:“小心。
“离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一个声音响起,气氛顿时凝固,君雪陌抬眼一看,那第三重门内,瞬间闪现出一个高大的人影。
“谁是破阵之人?”夜寒莲冷冷发问。
上官凌潇眼底冷光划过,“看靖王的架势,今天不是来和谈,而是来抓人的!”他一撩衣摆,一脚踏上座椅,长臂撑在桌上,居高临下,毫不客气。
君雪陌皱眉,和谈尚未开始,空气中已经充满了硝烟的味道。
夜寒莲抬头冷笑,“要和谈当然可以,只要你们交出破阵之人,一切好谈。”
“靖王记性不好,我们北国猛将如云,军力强盛,是你们先提出和谈,本王才会在此与你说话!”上官凌潇嘴上笑着,眼光却已经冷了:“数日前,你们设下诡计,令我北国第一大将累都将军困于瘴气山林,一万多精锐将士死伤过半,这笔账,我们还没跟你们算!”
夜寒莲冷哼道:“兵不厌诈,战场上厮杀无情,生死有命,雷都会中计是因为他自负轻敌,好胜心切,离王若不懂这道理,就换个懂的人来。”
言至此处,硝烟味越来越浓,显然两方都没太大的和谈诚意。
上官凌潇站直了身子,缓步踱至夜寒莲身后,鹰一样的眼神射出幽冷的狠意,挨个儿看向夜寒莲带来的亲卫,目光定在一人的脸上。
那人相貌平平,眼光如常,与其他侍卫装扮一模一样,可是却让人莫名觉得他和他们大不相同。他安静地站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浑身自有一股气势让人无法忽视。
上官凌潇嘴角泛起一丝冷笑,盯着他道:“你们中州率先挑起战事,又提出和谈,本王原本还在想,你们到底要用怎样丰厚的条件,来化干戈为玉帛,是金银财宝?还是城池江山?为了避免生灵涂炭,本王也曾犹豫是否要帮忙在我父皇面前替你们说句好话,但此刻看来,靖王似乎并无此意。既然如此,你也说了,兵不厌诈,本王今日若在此地设下埋伏,将你们一举歼灭。想必也无可厚非吧?!”
黑甲侍卫闻言,面色皆是一变,手立刻握住了腰间的剑柄,随时准备出手护驾。
夜寒莲厉声道:“荒谬,两军和谈乃是两国皇帝达成共识,岂可与战场上相提并论。在和谈桌上伏兵诛杀主帅,此乃背信弃义,小人行径,为天下所不齿!”
上官凌潇目光一厉,“笑话!如果这样就会遭天下人议论,那你们这天下第一大国诛杀使臣的行为又当如何?”
被上官凌潇看住的那名“侍卫”面色不动,眼光却倏然凌厉如冰。
上官凌潇又道:“你们中州仗着国富民强,目中无人,竟敢当众屠杀我北国使臣,一百三十人,无一幸免,就连我皇妹也不知所踪……如此血债,唯有血偿,否则才是真的会遭天下人耻笑!你们如此狂妄,欺人太甚,真当我北国无人了吗?”
说到此处,上官凌潇突然面色一沉,猛地将桌上酒杯掷于地上,本就剑拔弩张的气氛,因这一声“咣当”脆响,惊得满屋煞气激荡。
“刷刷”的拔剑声不绝耳语,黑甲侍卫十人有九人利剑出鞘,直指上官凌潇,锋芒毕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