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

我最后一次探望奶奶是在初雪那天。

天空灰蒙蒙的，片片雪花轻盈地飘落，似饮了玉液琼浆，朵大，疏朗。

最后一个得知奶奶住院的消息的，是父亲。

他打了电话过来。

电话里，他告诉我们他为了办工厂借了高利贷，可是工厂没开多久就周转不灵，高利贷又死咬着不放，最后弄得血本无归，每天被放高利贷的人追着打。

他被逼无奈，偷偷溜到吉林，本想可以甩了他们，却不知道他们哪里得来的消息，找上了这里。年迈的奶奶没有钱给他们，于是他们时不时找上门威胁奶奶。

报警根本行不通，为了不让我担心，她选择了隐瞒。

说到最后，父亲说他也是前几天接到放高利贷人的电话才知道。

听着电话那头又懊恼又悔恨的声音，我第一次觉得父亲特别窝囊。

从头到尾我都没有说过多少句话，我恨他。

恨他让奶奶变成这样。

他甩自己多少个大嘴巴子都没用。

奶奶的命，奶奶健康，他拿什么都换不了。

奶奶的病情又恶化了，大伯说，他不久就回上海，他会把奶奶转去最好的医院。

虽然不能天天看到奶奶，但这已是最好的选择。

奶奶，您一定要挺过去。

-

今天是发成绩单的日子。

昔日的学校变成了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

一切事情都在顺利地进行。

因为不用上课，班里比平日吵了很多。

我们这一块却是很安静，在闹哄哄的氛围里凸显出来。

我只好坐在座位上安静地做自己的事。

要不要跟他道歉呢？

算了，道个歉好些，毕竟他白白受了冤枉啊。

嗯，下课就去说。

全程我都没听老师在讲什么，在脑子里组织语言。

老师前脚走出教室门，我就转过头看着王源。

他静静地看着我，对我的眼神毫不避讳。

准备了。

我深吸一口气，刚想说话他倒先开口了：

“我有事和你说，跟我来一下。”

他面无表情地打断了我的思路，率先出去了。

我的心扑通跳了一下。

这是干什么?

“那天，你奶奶的事，对不起了。”

什么情况？

“老王都跟我说了。我不知道你奶奶还有这样的病，所以乱发脾气是我不对。”

他摸了摸后脑勺，每说出一句话朦胧的白气就从口里飘出来，然后悄然消逝。

“没事，我没生你的气。”

“那就好。”

他纳纳的笑笑。

第一次发现王源其实挺呆萌。

“小心！”

我呆呆立在原地，他反应迅速，立刻把我一把拉过去。

下一刻我突然撞进一个结实的胸膛，我脑子猛地震了一下。

那是一个怎样温暖的怀抱？

淡淡的薄荷香萦绕鼻尖，隔着层层衣服我都能听见那强有力的心跳。

我仿佛沉浸在蜜罐里，整个世界都变得明朗起来，连草丛里一块不起眼的石子都粉得冒泡。

我忽然很紧张，小心翼翼的，生怕一呼一吸都打破了这美好的时光。

可是，偏偏有那么个东西打破了这美好的时光。

一个雪球啪地在我身后落地，摔得粉身碎骨。

我连连退了几步，看见不远处的苏梓晴一脸坏笑。

好啊小崽子，居然玩偷袭？

我蹲下身，拢起一团雪捏雪球。

王源看见也来帮我，我俩一人两个，一同挥起胳膊，朝不远处的苏梓晴砸去。

几个雪球啪哒粉碎在苏梓晴的羊毛衫上。

苏梓晴满身都是雪。

“扔的挺准嘛。”

“那是。”

王源不客气地笑了。

苏梓晴不服气地跺跺脚，委屈地喊到：

“不公平！你们联合欺负我一个！”

“略略略…”

“不服气啊？还要继续吗？”

王源咧嘴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