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威站起来向楼梯的方向退,并声嘶力竭地叫起来:“我不知道啊。静绫!静绫!不!我不要上去!”袁威跌倒在楼梯上,仿佛将刚刚的那一段经历想起来了似地,指指窗外、又指指楼梯,惊慌失措地说,“我不要上去,我不想再见到……,不!为什么都是我第一个看见?我不能上去!”
刻子一步跨到了楼梯口,指着大伙对温庆久说:“你给我看着,谁都别动。”
娜娜绝望地将手中的食物一扔,对着地板干呕着,呜呜地哭开了。楼上传来刻子噼里啪啦开门的声音,以及呼唤静绫的声音。除了娜娜的哽咽声,大伙最不想听到的就是刻子那越来越惊骇的叫声。每一次开门的声音和沉重地关门声都牵扯着每一个人的神经,让他们的耳膜莫名其妙地向里一缩。
没多大一会,刻子就快速地跑下楼,高声叫道:“陶妈,陶妈!”
陶妈慢慢地从厨房走到楼梯口问:“又怎么了?”
“陶妈,楼上楼下一共多少房间?有没有地下室什么的?”刻子问。
“没有,楼上五间睡觉的房间,楼下客厅,饭厅,厨房和我睡觉的房间,楼梯后头还有一间刘先生的书房。”
刻子一拍自己的脑袋,照说这房子外表呈长方形,没什么特别的,如果楼上三间睡房在客厅的顶部,那楼梯尽头的一间下面就是厨房和陶妈的工人房,而另一间呢?他气急败坏地一跺脚,让陶妈带他去书房。陶妈从楼梯边上下了两级台阶,推开楼梯下面的一扇门,不以为然地侧身让刻子进去了。
刻子猛地推开门,朦胧的暮色中书房像墙上的一幅画,丝毫看不出里面有生命的迹象。刻子摸到了墙上的开关,打开了灯,装修豪华气派的书房一目了然,和客厅连接的地方是一排高高的书架,难怪在客厅里一点都看不出还有另一间房。刻子翕了翕鼻翼,书房里有一股淡淡的烟味,然而,什么人也没有,房间干净整洁得有一丝怪异。刻子对着书柜沙发什么的一阵猛拍,没有发现有什么暗道夹层的,就来到门口焦急地问:“陶妈,你有没有看见静绫?就是那个长头发的,瘦瘦的?”
“我知道你说的是谁,我没看见。你们闹哄哄的,到处窜来窜去,弄得人眼花缭乱的,只有她走起路来没有动静。不过,不是有她的丈夫看护着她吗?他怎么也把她给弄丢了?”陶妈在刻子身后把书房的灯关了,跟着走进客厅,“你到处都找了?她会不会走了?她有没有手机什么的?”
袁威接过话说:“对,她有手机的,我打,我打。”袁威扑到电话机前拨通了电话,很快,从二楼传来电话清脆的铃声。客厅里死一般的沉寂,大伙都像是末日来临般看着楼梯,难道下一个死尸是静绫?静绫的尸体会接听电话吗?会继续传达死亡的消息吗?袁威握着话筒,哆哆嗦嗦地看着楼梯,不相信地问:“静绫、静绫还在楼上?”
温庆久瞪了袁威一眼,陶妈的话大家都听见了,包括刻子在内,也用一种不相信的眼光看着几乎瘫痪了的袁威。温庆久看了大伙一眼,这班看完刘毅的尸体、就可以在这里进食的人们,竟然连上楼去查看一下的勇气也没有!他摇了摇头,闷声不出地上了楼,稍倾,拿着静绫的电话下来,黑着脸扔在袁威面前,闷声说:“她人不在,电话在。”
袁威抱着静绫的电话,像抱着静绫的尸体一样,那股连死人也会被他说活的律师嘴脸消逝殆尽了。他战战兢兢,又哆哆唆唆,只对着刻子一人说:“刻子,求求你了,你一定要帮我找到她。我再也不愿做那第一个冤大头了……”
刻子还在思索着这房子的结构,司空见惯的东西也许就是最隐蔽的,有什么是被他所忽略的呢?大伙噤若寒蝉,早就没了喧嚣的能力,除了袁威、除了袁威……
陶妈站在刻子身边,自言自语地说:“就这么点地方,走是走不了的了。后头杂物房要是躲个把人──”
刻子大叫:“快!给我钥匙!”陶妈掏出口袋里的钥匙,以老年人不应该有的机敏速度找到杂物房的钥匙,刻子接过钥匙。回头看了温庆久一眼。温庆久知趣地说:“我知道,让他们都跟这呆着,别到处乱走。”
刻子又奔进了风雪中,看着地上被众人踩过的那道沟辙,他真想狠狠地抽自己的嘴巴,怎么这么粗心!袁威刚刚跑出来就是来找静绫的呀!而且他一到杂物房的门边就坐在地上了,这样大伙就都没法进去了。如果按照他所传达的信息,静绫一定在陪死了的姜大鹏,那刘毅来干什么?而,刘毅死了静绫为何又遁形了呢?
一日一夜的积雪已深达膝部,远山近林一片一大片无知的苍白更加重了他的孤独感,强烈的挫败情绪如风刀抽打在刻子脸上,刻子被寒风吹出了眼泪。他打开杂物房的门,细细观察房中的物品,对着那一堆散乱的木板,耳语似地轻唤:“静绫,你在吗?”
没有回答。
“静绫?”
刻子不敢踏进杂物房,他也怕做那个第一个发现静绫尸体的人。
“静绫──”
“我在这。”终于从昏暗中传来了静绫若有若无的声音,接着一片木板倒塌的声音,静绫艰难地从木板后钻出来,“刻子?是你吗?”
“是我。”刻子欣喜若狂,紧紧握住静绫伸出来的冰凉的双手……。
刻子抱着静绫走向大宅,一时间悲喜交集。从后面看过去,除了厨房和饭厅的灯光白炽炽地亮着以外,楼上、陶妈的房间、还有那个隐蔽的书房都黑黝黝的。刻子用脚踹开厨房的门,只有陶妈在那里迎接着,其他的人动也不敢动呆在客厅里。刻子穿过饭厅,回到客厅,客厅里所有的人都在不同程度上松了一口气。刻子把静绫平放在沙发上,大家都围了过来。袁威责无旁贷的推开刻子,蹲在静绫面前,焦急地说:“静绫,你没事吧?你怎么在那?天啦!你一直在那?你看见什么了?你害怕了吗?”
静绫不发一言的缩在沙发里,尽力地避开袁威。
袁威用宽大的身躯把静绫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下,没人能看清静绫的脸,“别这样,静绫,你不用害怕。我不会再离开你的了,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你原谅我吧。静绫,你有没有看见什么?刘毅死的时候──”
“你应该先问她有没有被冻坏,杂物房里可没有暖气。”温庆久出人意料的抓起静绫的手,号了号脉,冷冷地对袁威说。
“对、对、对,静绫,你冷吗?来,把衣服盖上。”袁威说完将自己身上的西装脱了下来,盖在静绫的身上,将她的双手握在自己的手里,“静绫,你受苦了,你吓坏了,是不是?你没看见什么吧?”
静绫从袁威的手里把手抽出来,缩进西装里,闭上眼睛摇摇头,无力地说,“你们别逼我,我什么都没看见,我也什么都不知道。”
“那你躲在那里干什么?不会是你把刘毅干掉了吧?你……”白雅茹问,拉住了柳书桦的胳膊,后者这一次没有推掉。
“你就不能让她安静一下吗?陶妈,去拿杯水来,我这里有镇定药……”
“安静、安静?”白雅茹冲温庆久叫,“就你一个人敢上楼,是不是早就知道她不在上面了?!她没在那后面冻死,真是命大!现在来发什么慈悲,还镇定药呢!有的话,也给我几颗──”
正在这时候,电话铃骤然响起,打断了白雅茹的话,也将注意力集中在静绫身上的人全都吓了一跳。刻子疾步流星的走过去拿起电话,简短的说了两句,“是我,我知道了,行,我明白了。……放心吧,这边的情况是这样的……,都查过了?不会有错?谢谢。”
刻子放下电话,示意柳书桦让激动的白雅茹坐下,看了一眼愠怒的温庆久,慢慢地说:“他们今天上不来了,上山的路完全堵了,有一个同事受了伤他们必须回头,明天他们会再想办法。今天晚上──”
“不!我要走!”娜娜扑到刻子的身边,紧紧拽住刻子,“我一定要走!你让他们派飞机来,直升飞机。我不要留在这个地方,我不想成为下一个。我房间里的俩个人都死了,还有一个被冻得半死……我、我和你们没关系!我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你们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都和我没关系,被把我扯进去!我要走,我要走!”
白雅茹靠在柳书桦的身上,看热闹的冷笑了一声。
刻子恼怒地摔开娜娜的手,怒吼道:“别吵!你最好小点声,别让姜大鹏和刘毅听见你这么说。什么叫‘有关系’,什么叫‘没关系’?你和他们俩都上了床还叫没关系?刘毅昨晚上在你房间对不对?为什么不说实话?为什么要撒谎?”
娜娜被刻子吓得退了一步,耍赖的说:“刘毅?他人都死了,你们就来陷害我……”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的房间正好对着楼梯转角的那面镜子。姜大鹏打牌的时候,你曾对着镜子招唤过他。后来打完牌姜大鹏也不想上去,这时候你的房门就对刘毅敞开了。
“那又怎么样?”
“那又怎么样?其实你的目标一直就是姜大鹏,刘毅只是你顺手牵羊的一个替死鬼。”
娜娜看看楼梯口,又看看沙发,始终不敢和刻子对视,“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你真应该转到凶案组去,而不是在扫黄组。这样你看每一个人就不是嫖客和妓女的关系了,而是凶手和被害者。”
刻子直视着娜娜说:“这一点你恰恰说反了,如果我没有抓过嫖客和妓女,当然也就无从知道凶手和被害者了。我问你,姗姗呢?”
娜娜又退后了一步,迟疑地说:“你、你说什么?”
“我说姗姗,你的亲姐姐姗姗!姗姗死了,是吗?我第一眼看见你,我就觉得在哪见过你。你知道不知道我曾在酒店抓过你姐姐和姜大鹏?那是我唯一的一次徇私放他们俩走了。我让手下查过了,你姐姐死了,她怎么死的?”
“她怎么死的?你来问我她这么死的?”娜娜说完这句话,人仿佛一下高了许多,用一种憎恶的眼光看着刻子,满脸豁出去的表情,“你也是个老爷们,你该知道女人是为什么死的,就为姜大鹏那混蛋死的!我姐姐怀了孕,姜大鹏不让她生下来,逼着她去做人工流产,姐姐不敢去医院,死在一个乡下的卫生院里,爸爸妈妈连尸体都不愿意去收,他们嫌丢人。……是我去给姐姐收的尸。
你是见死人见多了,可你见没见过死在手术台上的亲人?亲人,最亲的人,血脉相连的亲人,就那么光着下身,连块遮羞布都没人舍得给她盖上,游街示众似的让她连死都没有尊严,如果那是你的姐妹,我敢说你会和我一样痛不欲生……
姜大鹏不认识我,我认识他,我在姐姐嘴里听他听得太多了。你是不是以为我杀了他?你大可不必怀疑我,我是最希望他长命百岁的人。哈哈哈,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那样就太便宜他了!姐姐死了,留下的仇恨都在我心里,我更希望的是像姐姐那样一死了之。我不希望他死,我要让他活受罪,我要让他身败名裂,让他生不如死!
……刘毅和我过了一夜,那也没什么,姜大鹏同意的,或者说是他纵容的!真讽刺,是不是?我只是在想用什么方法最能够让姜大鹏难受,生不如死。可是刘毅将我的疑惑解开了,他非常受用姜大鹏的‘慷慨’,也许他们从前就是经常这样干的!刘毅还给了我安眠药,让我偷偷放在姜大鹏的杯子里,我没放,我不怕他知道我和刘毅上了床,我只担心他不知道,不过,跟你说这些也没用,现在看来姜大鹏倒是解脱了……”
娜娜说完想笑又想哭,到现在她是连呕的能力也没有了。
“那你不是更有了杀他们的动机吗?那药呢?药在哪?你不放不对于别人不放。”白雅茹冷不叮地说。
柳书桦挣脱了白雅茹,走到娜娜身边,搂住娜娜的肩膀说:“别哭了,都过去了。刻子,你不用怀疑她的……”
刻子对柳书桦的举动反感极了,好好的自己有老婆不管,管人家干吗,“那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