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作者:茶玫      更新:2020-04-20 19:47      字数:3176

两人共同相处的这两年,也不是没有培养出一点感情,甚至某些时刻,他会有些恍惚,好像就会慢慢地喜欢上她。比如,他很喜欢看见她站在自己面前,温婉地低垂着头给自己系领带的样子。那个时候,大概是因为角度的关系,他看到的好像是另一个人,细看之下,她们的眼睛和鼻子有那么点像,但是气质却决然不同。

今天早上,大概是他看得太出神,她有点不好意思,手握成拳,轻轻捶了他一下,“想什么呢。”

他收回神,有点茫然:“新语,你们家有没有其他的孩子?我是说,你这一辈儿的。”

她有点诧异,“当然有啊,订婚的时候你不是也见着新容、新晟他们几个了吗?”

他想了想,觉得还是说不清楚,脑袋反而乱成一团麻:“算了,当我没问吧。”

新语却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头,缓缓说:“听说我还有一个大舅舅,是我母亲的亲生哥哥……”她有点犹豫,顾家的孩子都有很好的教养,极少对外透露自己家族势力的关系体系,而这件事情又属于家族禁忌的话题,是以小辈们也从来不敢在顾明顺面前提起。

他听了,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心里一沉,拉着她的手,前所未有地温柔说道:“告诉我,好吗?”

顾新语可从来没见过他这样,虽说他们都订婚几年了,两个人也一直在长辈的默许下住在同一屋檐下,但是却从未有过多亲密的行为,就连最后的关卡也未曾突破过。当下她的耳垂都有些烫了,嗫嚅着:“我,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我应该有个大舅舅,叫做顾盛朝。当年好像为了一个,一个,”她咬了一下嘴唇,“一个女人,他跟姥爷吵翻了,然后一去就再也没有了消息。”

他有点急切,像是隐隐握住了开往秘密大门的钥匙,满是惊疑和期待地问:“那大概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我还没出生呢,大概是妈妈嫁人之前吧。反正这么多年了,谁也不敢在姥爷面前提起大舅舅的名字。”

他听了,又陷入了深深的思考。改姓顾,出生的年份,她们相似的眼睛和鼻子,这一切的一切都有些巧合得不符合常理。如果他没有猜错,那么天蓝会不会是……

新语看他又有些愣神,笑了笑,帮他收紧领带:“你今天这是要去哪儿啊?怎么感觉一肚子心事呀。”

他张口就是一句:“哦,今天,要去院里接待一位美国宾夕法尼亚的技术专家,开个研讨会,关于脑瘤细胞核……”

话没说完,就被新语打断了,她笑了笑:“别,别,你别一脸严肃地跟汇报工作一样的跟我报告好吗?你那些专业名词啊,我可听不懂。”

他下意识地整理一下衬衫的袖口,其实已经很整齐了,借此回避了她的目光。

不是不懊恼的。撒谎说明他心里有鬼,可是他偏偏觉得自己应该问心无愧,就只是不想让她知道他是要去见前女友的,明明是光明正大的事情,被他弄得一团糟,倒像是要去做贼一样。

其实看到天蓝,他还是会不自在。而人一不自在,一紧张,就会说错话。比如,刚刚他明明不是那样想的,可还是说出那样的话伤人。

其实他看到了她的眼泪,怎么会看不到呢,纸巾在手里揉得都起皱了,也不知道该不该探身过去递给她,更不知道她怎么突然就哭了。

她问他这几年过得好不好,她居然问他过得好不好!当初她那样决绝,一转身就不再回头,他被迫去国外留学,还被切断了除第一年学费以外所有的经济来源,北欧那样寒冷的严冬,他得在中国餐馆里卷起袖子把双手浸在冷水里洗碗,为的只是挣到足够的生活费。她不会想象得到他吃了多少苦。而他如今也只能说一句“我很好”,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样的表情说出这三个字来的。

他也很恼怒,在听到她说漏嘴的时候,他气得想跳起来死死扼住这女人的脖子,看看她到底会不会求饶,看看她是不是真的这样没心没肺。无论如何,那是他们的孩子!那是他苏以年的骨肉!正当他要爆发的时候,餐厅派人过来询问,他僵着面皮,好容易忍下来,知道这种场合不便发作,还强忍着内心对社交与生俱来的厌恶感对负责人赔笑。可是她却是一脸陌生的神情,像是不认识他一样,这无异往他心上割上一刀。

瞧着负责人转身走了,他才刻意压低了声音,压抑着怒气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天蓝拿着小勺子在咖啡杯里左转了三圈又右转了三圈,才抬起头说:“我就一次直接说开了吧。是,我怀过你的孩子,五个月大的时候才发现,我一个女学生丢不起这个人,拿掉了。”

他登时感到天旋地转,一时之间竟有些反应不过来。怀过你的孩子……五个月……拿掉了……孩子……拿掉了……孩子……孩子……孩子……

若果她知道他们的见面会是现在这样一种奇怪的窘境,她是不会答应见面的。坦白说,天蓝现在心里很后悔。

苏以年笑得很苦:“那么,孩子……是男的,还是女孩子?”顿了一下,又苦笑道:“我真是傻了,五个月大就……就没了,你当然不会知道是男是女。”

天蓝想早点结束这不愉快的会见,于是说:“随便你怎么想了,总之,我想我们以后还是不要联络得好。”说完拿起包,就走出了餐厅。

刚要上出租车,她的胳膊被一股大力扯过去,她今天穿得鞋子恰好有点跟,被人从后面这么一扯,在马路牙子那里崴了一下,即刻就火辣辣地肿痛了起来。她回头看见还是他,不耐烦地想要甩手上车,却奈何被他死命箍着,动弹不得。

那出租车司机今天也有点火气,大着嗓门喊:“到底上不上啊您?您要不上可别耽误我做别人的生意!”

苏以年骂了一句脏话,一把甩上车门,劈头就问:“你说叔叔的死是我害的,那又是怎么回事?”

顾天蓝又急又痛,再也忍不住,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不怪你!都不怪你!是我的问题!是我自己一心想攀高枝,是我不自量力,是我连累爸爸亲自去跟你妈联系,是我害得爸爸半夜突发心脏病……”,她泪眼婆娑中,隐约见到苏以年一脸惊愕,“苏以年,我爸爸的死确实不是你造成的,是我的自私和任性害死了他,我已经知道错了,可是想要挽回却已经不可能了。所以——”她吸了一口气,几乎是哭喊着说道:“求求你,我请求你,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好不好?!”

抬起头来,她的脸上满是斑驳的泪痕,看得出她想要极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却还是止不住地抽泣,“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好吗?”她这样期期艾艾地看着他,请求他,求他放开她,这样的她令他无法不听从。

她哭了好久好久,那样子一刻不停地哭法,他从来没有见过,很担心她会背过气去。

另一方面,他震惊于刚刚听到的真相,如此说来,当年她那样决绝地与他分手,是不是就是因为她父亲的死?他觉得自己一向运作良好的大脑此刻却有些转不动了,但可悲的是,他心里同时也很清楚,任何感情一旦背负上了一个人的生命作为代价,那必定是极其沉重的——今生,他们是不可能了!

他缓缓地松开了手,深吸一口气,甚至还记得微微笑着,说道:“天蓝,别哭了,乖,别哭了。”好不容易才止住她的眼泪,他看着她红肿的眼睛,心里很痛,很痛,比当年分手过犹不及,却慢慢,慢慢地开口说:“好,我答应你,我就此放手,但是我也有一个请求,请你答应我,我们还是朋友。我知道你在北京的朋友不多,以后有什么难事都可以找我,跟我说,我可以帮你出主意,毕竟北京这地界,多一些关系总是好办事。我也不想要我们两个变成‘从此萧郎是路人’,那样连陌生人都不如。”

她犹豫着点点头,脸上仍挂着泪珠。

他见她答应才又说:“但是关于你和他……我以朋友而不是前男友的角度提醒你,他对你这样好,可能另有隐情,你要小心一点。”

她有些被他这样一番高深的话骇到,皱皱眉头,私心却并不喜任何人这样评价林拓也:“什么隐情?你讲清楚一点,他不是那种人。”

苏以年冷笑一声:“我们从小一起玩儿大的,他是什么样的人,我会不知道?你不会天真到以为上次我们在关叔叔那里碰面是偶然吧,嗯?”

她的脸“刷”地一下变得惨白。还是缓缓摇了摇头,笑着说:“你还是多想了。”

苏以年看着她的眼神有些难过,有些悲怆,“天蓝,你真的,爱上他了。”

他的话像一柄大锤子,重重地砸在她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