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天蓝还没反应过来,手被拉着,一股大力将她扯到舞池中央。她有点哭笑不得,现在应该生气的好像是她吧。
她挣扎两下,可怜她的力气完全敌不过这个人,他的嘴角轻扬居然还微微笑着——旁人丝毫瞧不出他在使力,她可是用尽了力气,正考虑要不要把高跟鞋脱下来摔过去。高跟鞋?算了,毕竟他刚才又救了她一次。
当她安静下来的时候,加在身上的力道也放松了。他们不怎么说话,只听得低沉缓慢的曲子,各自想着心事。林拓也带着她,居然跳得异常合拍。一曲终了,有人鼓起掌来,天蓝这才发觉原来就只有他们这一对在跳舞了。大家嚷着要看他们再跳一段。
他有些漫不经心,随便应着,但还是又把她带起来。
其实我们也可以配合得很好。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吓了她一跳。有什么奇怪的,他这个人一向精钻享受之道,舞跳得好也不稀奇吧,她这样安慰着自己突然冒出的奇怪想法。
“傻丫头,还在爱着他吧。”林拓也看着眼前这个女孩子,她一直低垂着头,长长的睫毛在脸上覆盖了一层阴影,看不出情绪,但他知道一定是在难过。发髻微散,露出耳后那一小块皮肤,白得近乎透明,大概古人说的肤若凝脂就是这意思吧。
天蓝听到他这样说,蓦地一愣,鼻子突然酸得受不了,再也支持不住,轻轻靠在他宽阔的胸膛上,声音有点嗡嗡地,“让我靠一会儿,就一会儿,就够了。”
她一直强忍到刚才的眼泪这才落了下来。靠在他胸膛上,微闭着眼睛,感受到他有力的心跳声,她的一颗心才渐渐觉得有了着落。
她几乎从不示弱,此刻却只能依靠着他才能勉力站稳,他能感受到怀中人微微的颤抖和极力隐忍的呜咽。他的心思一向藏得密,但看到她这个样子,胸中有什么似乎等不及要破土而出,没有多言,只是不再迟疑,双手更紧地将她锁进怀里。
聚会结束后,林拓也要送她回家,她却说:“去三里屯。”
他皱眉,谁都知道那是酒吧林立的地方,她穿成这个样子去酒吧?但到底抵不过她的执拗,他带她去了一间比较清静的。
顾天蓝刚踏进门便转头对他说:“你先回去吧。我想自己待一会儿。”
他犹豫着点点头,没有再跟着。
她进去后什么酒单也不看,张口就说:“要你们这儿最容易醉人的酒。”
侍应生不由骇笑,这里什么样的女人都有,如此隆重装扮过的女子出现在这里还真是少见,还一开口一股文艺腔,明显外行人。一扭头,看到门外的常客,正想打招呼,却见那个人比了食指在嘴边示意他不要声张。他点点头,觉得好笑,今夜有好戏看了。
顾天蓝一杯接一杯地灌着酒,侍应生起初还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不用盐和柠檬,这样喝龙舌兰,还真是豪放,估摸着她酒量应该不小。过了一会儿就发觉这位女客有点不太对劲了,他有点慌,摇摇她,“小姐,喂,小姐,你带钱了么?”顾天蓝抬起头来,笑靥上挂着两抹嫣红,眼神迷离,“钱,我当然有,有……”说着就要伸手去掏钱包。
江婷说起那天在酒吧里撞见她那一幕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说说你一女的,知不知道轻重啊。穿得那么招摇一个人坐在酒吧,灯光又迷离,你冲一个侍应生笑得那么甜,那眼神那表情,看得连我这个女的都心动了。”她嘴里说着还不解气,又伸手戳戳天蓝脑门。
天蓝嘻嘻笑着打马虎眼,“不是有你罩着么,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江婷看着她,眼神有点怪,“不是我送你回家的呀。”看看天蓝一脸吃惊的样子顿时觉得头大,“你不会什么都不记得了吧?”
天蓝傻笑。
“那天我跟着我哥的朋友他们一帮人玩得尽兴正准备走,看见你一手拿着酒,一手胡乱翻着手袋。当时第一眼还真没认出你,只是觉得好端端怎么会有女人穿着valentino当季礼服坐在这种场所喝闷酒,太奇怪了,就不由地多看了两眼。认出是你后,我走过去跟你打招呼,你光知道傻兮兮地笑,都叫不出我的名字了。我又不知道你住哪里,就想把你带到我住的地方去。结果才刚出门,一个特别帅气的男人不由分说就把你拉过去了,说了句,‘我来送她’,看也没看我一眼就迅速发动车子把你带走了。”江婷坏笑,“后来发生了什么?你老实招来。那么帅的男人,他看着你的眼神,啧啧,别跟我说他和你没故事。”
天蓝努力回想着,真的是记不太清了。她那夜半迷糊地睁着眼,就隐隐约约记得一个衣服上的标志,那个人的动作那样轻,像是怎样都怕弄疼她那般小心。她窝在那温暖的怀抱里觉得异常安心,就那么沉沉睡过去了。
江婷还没有听过瘾,“这样就完了?你总该知道他是谁吧?”
天蓝腼腆地笑笑,“大概能猜到,但是我们俩真不是你想的那么香艳。”
江婷推她一把,坏笑道:“得了吧,我还没说我想的什么你就急着否定。那男人肯定喜欢你,我能看出来。后来你们走了之后,我一看他原来停车的地方,你猜怎么着,真见鬼了,一地的烟头,都不知道他等了你多久。”她看天蓝脸色有点不对,立马又说,“哎哎哎,你可真不够意思啊。一个人不声不响地来北京,新号码都不告诉我一声。”
天蓝的脸上即刻挂满内疚,“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手机上不怎么存号码的。当时忙着工作,忘了。这顿我请,当是赔罪。”
江婷见奸计得逞,大笑,“谁不知道你那破理论啊,什么‘能记住的人不需要存号码在手机上’,我就不信你真的能记住那么多人的号码。”
天蓝笑笑,随口报出一串数字。江婷的嘴张成“o”型,惊叹道:“你可真是天才。”
天蓝摇摇头,“不需要记很多人的。”
过了一会儿,她问:“你怎么确定那件礼服是valentino的?”
江婷说:“哦,我换了工作,在一家杂志社做编辑助理。本来我也就只是觉得眼熟,后来想起来我们杂志上期刚拍过她们的大片,是一模一样的。”她看看天蓝,发觉对方根本没发现原来自己也是跑到北京又没提前通知,心里偷偷一乐,又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姑娘啊,这年头肯为你这样花功夫的人不多了,单是这份心思就难得,好好把握吧。”
其实天蓝本来就觉得设计风格有点像,听到江婷这样讲还真是一愣。
这个时候她的手机响了起来,江婷看她犹豫,就握着她的手说,“如果是他,不妨都问清楚再做决定。”
她清清嗓子接起来,“还真是要谢谢你。我刚听到婷婷讲我那天醉成什么样子。”
林拓也在那头没接她的话,劈头就问,“你现在在哪儿?我在你家楼下,想跟你好好谈谈。”
她为难地看看江婷,江婷比划了一个“不用管我”的手势,她才把地址告诉他。
她莫名有些紧张,一听到门口挂的风铃响就回过头,这么远的路他开车过来居然只用了五分钟不到,她简直怀疑他刚才就藏在这家店门口。只见他身穿一件麻灰色长开衫,淡蓝色水洗白的牛仔裤,他本就肩宽腿长,这样简单的着装越发衬出他的好身架。他一眼就看到她们的位置,先跟江婷客气而疏离地打了招呼,“你好,林拓也。”
江婷赶忙伸出手去,“你好,江婷。”过了一会儿她很识趣地寻个借口拎着包走掉了。
三分钟后,天蓝看到手机上一条短信,江婷写到:这男人就是那天把你带走的人。无论从外形着装还是举止谈吐,都无懈可击,完美的十分。好好把握,别再犹豫了。
天蓝不由地笑了。林拓也坐下后叫了杯黑咖啡,但他显然没什么心思喝,就只是转着杯子。天蓝第一次这样认真地观察他,浓黑的眉毛,高挺的鼻梁,刀削般深邃的五官,宽肩,窄腰,长腿,不得不承认,他真的是一个好看得有些过分的男子。她都看见他身后的两个美眉不停地打量他。
一阵沉默之后,林拓也略显拘束地站起来说,“还是到车上说吧。”
可是到了车里,气氛也很沉闷,天蓝看着他,心跳有点快,有点慌。他看了她一眼,笑了,“你紧张什么?”
她一见他笑就松了口气,“明明是你自己不说话。”没想到,他根本没听她讲,低着头,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该紧张的是我。”
她看他有话说不出的样子,有点明白,不由地双手握得很紧。
他看也不看她,把音响关掉。寂静无声的车厢里更觉得压抑了。
他打开车窗不知在看些什么。掏出打火机,“嚓”地一声,点燃了一根烟,又好像突然才恢复意识般狠狠地碾碎那根香烟。空气中飘着似有若无香烟的气味,天蓝咬了咬下唇。终于,还是他缓缓开口,声音竟出奇地低沉:“顾天蓝,从明天开始,你做我的女朋友。”用的是毫无商量的命令口吻。
她有些怀疑自己的听力,“啊”地一声已经叫出口。等反应过来,又不自觉地往里缩了缩。他这才回过头看她一眼,不觉深深地叹了口气:“你就这么抗拒我?”那语气竟意外地苦涩。
她想了想,有些艰难地说:“拓也,我知道你一直对我很好。可是,我……从来就没有动过这份心思。”
他苦笑一下,重复地默念,“从来没有,嗬!”随即大笑起来,他的笑声那样大,却毫无喜悦之情,那样张狂,眼角斜飞入鬓,可是眼眸里却一丝笑意也无,满是悲哀的神色,反倒让听到的人莫名伤感。
天蓝第一次看到他这样失控,有点傻掉了。但是又不知道怎么处理这种情况,过了半晌,只好推开车门自己走了。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黑色的车子急刹车停在她跟前。车窗下降稍许,只看到他惨白的侧脸,一张脸看不出悲喜,冰冷的声音一丝感情也无,“上车!”
天蓝隔着车门瞧见他这副样子,知道他心里必然不好受,但还是不想多生是非,“还是算了,我自己走吧,你小心驾驶。”
“顾天蓝!我叫你上车!”他的手紧握着方向盘,关节已微微泛白。
她看看指示灯已经变成绿色的了,而后面的车已经排起了长队,好多司机已经不耐烦地探出头来。总不能在路边吵吧,于是又咬咬牙上车。
“你用不着多想,是因为我妈逼得太急。老太太派人盯我梢呢,你先扮一下吧。”他从头到尾看都没看她一眼,车子开得飞快。
她听了这话倒放松不少,整个人都松弛下来了,但不知为什么总觉的有点失落。“吓死我了,你刚没说清楚,我以为你来真的呢。”她拍拍胸口,刚才真丢脸到家了,话都没听明白。
他没有再接话,似乎在非常专心地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