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风住尘香花已尽
作者:幻水弦亭      更新:2020-04-20 19:00      字数:5863

昼暗轮回,日夜不停,一连过了数日,秦惊羽之伤早已愈合,今日晨时已与云仲殊同同往杨府查案,云渺也自是随行。

有云仲殊领行,一路之上自是畅通无阻,不消会儿便已至杨府门前,却是未有士卒把守于府门,似是全无防范,秦惊羽即问道:

“云门主,此处怎地无人防范?”

“唉,城中太官运亨通见此命案无人侦破,便将之定为一桩玄案,不了了之,自也将人手全部撤回。”云仲殊向秦惊羽述道。

“那我们这便进去罢。”云渺当即伸手推启大门,道。

杨府内之造设与寻常大庄自是无二,园林假山,五厢四房,且正对府门即是正厅。四下白壁之上,遣抹着斑斑血痕,自是激斗时留下。秦惊羽环视四下,问道:

“云门主,那些尸体在何处?”

“哦,早已运去县衙停尸房盛放。”云仲殊道。

“是这样啊,走,我们且去正厅中看看是否有所线索。”秦惊羽即跨步朝正厅行去。

“那众杀手也真是凶残。”云渺一面探看,一面喃喃自语。

“此正厅我不知已探察过多少番,除了血迹以外,实找不着半分端倪,可邮那众杀手作案手法之高绝。”云仲殊道。

秦惊羽只是将双目漫厅扫视,望能从中发现什么疑点。突地秦惊羽之目赫然定格于厅中正垂挂的山水图之上。

秦惊羽缓步踱近,凝眸细看之下,竟是见一淡灰鞋印留于丹青图上,与之相混,若不细查,又焉得以现?秦惊羽当即唤道:

“云门主,云弟,你们来看。”

“哎,这儿怎地有个鞋印?”云渺惊呼道。

“敢问云门主,你几日前寻查时,可见此印?”秦惊羽忙向云仲殊问道。

“不,未曾见此印,只怕是近几日方遗下的。”云仲殊亦是一惊。

“云弟,快将此鞋印拓下,带回庄内。”秦惊羽即吩咐道。

“好。”云渺忙上前将图上淡灰鞋印拓下。

待云仲渺拓毕,秦惊羽立时上前就在图上摸索起来。云渺却是不解道:

“大哥这是在干嘛?”

“若是凶手将鞋印遗于图上,那必是取走了些许物什,只怕机关便在这山水图上。”云仲殊道。

秦惊羽四处摸索,果不其然,约在图正中约三尺之处,却有一方形细隙,极是隐秘,直连至图后之壁上,显是一处盛放要物之暗阁。秦惊羽将手掌只在阁上一按,方表孔立时一陷,即刻弹开,露出其他内阁,约莫一部书卷大小,自是高府中盛放武学秘笈或其他重物之所。

“啊!这山水丹青上竟有此暗阁?”云渺呼道。

秦惊羽只把手伸入一探,自是空无一的,当下转头对二人道:

“这中间什么都没有。”

“这个自是为凶手取走,不过秦兄竟能看破此处之暗阁,为杨府还一公道,仲殊佩服。这下杨府遭人血洗之动机已极为明确了。”云仲殊亦喜道。

“那我们这便速回府中,或许能从此鞋印中侦破出什么也说不定。”云渺道。

“云弟说得是,事不宜迟,这便回“圣朝门”罢。”秦惊羽亦道。

扫尽浮云风不定,十年一梦汀州路,倚高寒,遗恨琵琶旧语。

章恣正自于政堂内办处政事,批阅公文,忽地一人鱼贯入内,乃是元好古。章恣略一抬头,见是元好古,当下问道:

“是好古啊,有何要紧之事?”

“没有,大人,但是……”元好古仿佛一时犹豫,说不出话来。

“好古,有何话,且说无访。”章恣知元好古平日乃是有言即吐,决不迟疑不决,自知有要事。

“是……是有关李少侠的。”元好古许久方吞吞吐吐地道出。

“哦?关李少侠什么事?”章恣自觉奇怪。

“我……我怀疑他是武当中人。”元好古道。

“什么?可有依据?”章恣也是一惊。

“从我初在街心与之交手,我这方忆起他施的乃是尽是武当功夫,还有他平日里沾不得荤,此乃修道之人所为,但在下实不敢就此断定其乃武当弟子。”元好古道。

“你给我去弄清了再回复我。若真是······你给我将他杀了以慰我父在天之灵。”章瓷一时咬牙切齿,仿佛与武当有何深仇大恨。

“那小姐那儿……”元好古问道。

“哼,是替瑶儿招附马重要还是替父报仇更重要?”章恣重“哼”一声,道。

“那……应怎向小姐答复?”元好古询道。

“便说我遣其外出办事。”章恣道。

“是。”元好古这便退出堂外,径向李寒空舍下而去。

东风依旧,远水狐云,但望极楼高,朱颜空自改,尽日下黄昏。

云仲殊一行人不过多时便及府下,庄铁莲不知为何已在门外等候,见之归来,忙开府门,将众人邀入庄中,只闻他道:

“你们可算回来了,近日血案频发,我还怕你们在路上出了什么事。”

“哎,庄叔,你可多虑了,这儿有我爹与大哥在,凭他俩武功,可是无人敢动半根毫毛。”云渺道。

“是是是,我这不是担心吗?”庄铁莲也笑道。

四人直步至正厅上分座下,庄铁莲即忙下膳房去为三人沏了一杯香茗,清洌四弥,道:

“来来来,这茶乃是几日前天门城中洛家卑躬屈膝人特地送来之上品佳茗——‘亦南春’仅是甚为名贵,快尝尝罢。

“庄叔,你怎么没喝?”云渺问道。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向对茶没什么兴致,还是你们喝罢。”庄铁莲摆手道。

待众人饮罢,庄铁莲又复将茶具端回膳房中盛放,一丝不苟,怪不得云仲殊平日里如此放心便将庄内事务交予他打理。

“对了,你们早晨去探查可有收获?”庄铁莲问道。

“有,发现了这个。”秦惊羽从怀中掏出拓下鞋印之薄纸,递予庄铁莲。

“哦?这凶手怎会强此不小心,杀人还留个鞋印。”庄铁莲甚是惊异。

“这不是血案当天留下的,乃是之后几日凶手又来过,饭庄是取走了什么东西。”云仲殊道。

“不错,现在起码可以断定,凶手乃是奔着高府中的武功秘笈而去。”云渺道。

“今日若无秦兄随行,此案怕是了无结期。”云仲殊道。

“云门主过奖了。”秦惊羽道。

“对了,渺儿,你速去将此鞋印再拓印一份,遣人送至县令那儿,令其调查。”云仲殊吩咐道。

“是。”云渺这便出厅去办。

“那我也且去为你们置办午膳了。”庄铁莲径出厅中。

“好了,秦兄,你重伤初愈,也辛劳一早,还是早些回房去歇息罢。”云仲殊道。

“好,那我先告退了。”秦惊羽复告退。

空余旧迹郁苍苍,忽涛寂寞打孤城,风墙遥度天际,赏心东望淮水。

李寒空已是下山了五六日,也已访过了洛玉江,也已至回山之期,他已是多次向陆碧瑶请辞,却是为陆碧瑶百般挽留,实走不得,只得又住了数日是。

而却是不得不回去向师父复命,他已顾不上这许多,明日已将执意离去。

李寒空此刻正于章府苑中静坐吐纳,说来也奇怪,自李寒空突破至“玉霄”七层以来,尽管每日照常纳天地之灵气,但却是无甚进展,所集灵气犹如泥牛入海,不知所踪,李寒空自是不解,却也只得静心吐纳,一切待回武当再向师父玄虚相询。

只闻四下花草皆为一阵疾风掠得东倒西歪,随之一阵内力猛袭而至,李寒空立时警觉,也不急起身,双手倒回一旋,一记“太极拳”立将内力化去。

逼退了来袭内力,李寒空也已立起身形,回身一记“绵掌”倒推而去。

“呼”地一声,掌风亦将花草吹得回飘,但却是击了个空。

突地那飘忽不定之内力忽又临空盖下,实是令人猝不及防。

李寒空也是不慌,伸出双方就在半空行云流水般顺柔挥下,自是“太极拳”附上了精妙无比的“太极玄清道太极凌霄道””。

随即一股柔劲立将突袭之人由空荡下,细凝之,乃是元好古。

“元叔何故突袭我?”李寒空问道。

“李少侠好一套‘太极拳’,比之当日街上乃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元好古竖指赞道。

“元叔过奖了,比之您的‘落霞孤骛掌’自是不及。”李寒空道。

“李少侠,你适才施的‘太极拳’,‘绵掌’可尽是武当绝学,敢问少侠可是武当弟子?”元好古忽出言问道。

“是。”李寒空自是不晓其意,却又不欲隐瞒,只得应道。

“少侠果是武当弟子。那请少侠继续打坐罢,在下告辞了。”元好古立时拱手作别,但在心下却是一阵冷笑。

望着元好古隐逝之身影,李寒空心下却是没来田地浮生一阵诧然与疑案。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又泪落,笛中哀曲。

云渺只将拓下薄纸交子庄中五名庄客,命立人飞马呈至城中县令之手。

当下五人正力挥马鞭,脚下烟生滚滚,直朝着县城奔去。

五人纵马疾奔过东郊,东郊隔县城不过三里,不消半会儿便能抵达城中,而东郊乃是一片原野,地垂平阔,也无什能藏身之处。

五人并未有些许防备,突觉身下马背一陷,已是连人为之跌下马背去,待回见时,五匹马之蹄已是为之削下,鲜血淋漓,乃是刀刃所为,立时环顾四下,望寻出是谁人下的手。却觉颈上头颅一轻,血色一现,便即什么也不知。

章恣已由政堂回到大厅,正端坐席上把弄着一柄宝匕,神色冷峻,只待元好古归来。

厅门口人影一闪,元好古当即步入厅中,向章恣汇报道:

“老爷,那个李寒空果是武当弟子。”

“哼,初时不知,还招了他做附马,还供他白吃白住了这几个月,岂有此理。好古,你且调遣人手,今夜便动手。”章恣忿道。

“这……”元好古一想到陆碧瑶,一时迟疑。

“有什么大碍吗?且说无妨。”章恣奇道。

“没……没有,我这便去办。”元好古这方直出厅去。

章恣当下将匕首一竖,已是猛地插入周旁一张檀木桌上,杀气浓重,也入内堂去。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至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来意。

一刻钟前已有人至圣朝门下报知其五名庄客在东郊被杀一事。

此事自是无法再烦扰门主云仲殊,云渺忙与秦惊羽一同赶赴东郊探查。

东郊野上,立具无头尸体齐放于地上,一旁另有五匹断蹄之马,却也死去多时。见此惨状,云渺一时惊声道:

“这……这是何人所干下?”

“只怕便是那伙凶手得知此事,故伏半路截杀,不欲让县令见此鞋印,你可四下翻翻,那张薄纸定然为人取走。”秦惊羽道。

“果真没有。”云渺早已将持薄纸之人里外衣衫搜了个遍,却是未见那拓有鞋印之纸。

“不,我想恐门内有内鬼,为那众杀手通风报信只怕在天清山为李之仪报信之人多半也是此内鬼。”秦惊羽道。

“这……难不成大哥怀疑这内鬼是庄叔?这几件事除了爹之外,便只有他一人知晓。”云渺自己也是难以置信。

“不,应不是庄叔,且别说他不谙武功,以他之性格也决计不会是这等人。”秦惊羽否决道。

“我也觉得不会是庄叔,庄叔向来淳朴,且忠于我爹,自不会是他。那又是何人?”云渺问道。

“对了,云弟,你去寻夜无音一事你爹可有告诉何人?”秦惊羽道。

“嗯……有,我爹还派人告知了柳城凌灭庄庄主秦秋鸣。”云渺沉思一会儿,道。

“什么?凌灭庄?”秦惊羽立时惊怔住。

“对啊,我爹与秦庄主乃是世交,且听爹说什么凌灭庄中也尚有一支四孔玉箫。”云渺道。

秦惊羽未有应答,只是双目直直地睁着蔚浩碧空,仿佛千涌起万般愁绪,清波涵水,云水残亭……

“大哥,你怎么了?”云渺见状,忙问道。

“没什么,云弟,我……便是凌灭庄之人,秦庄主他……他便是我爹。”秦惊羽缓缓道。

“哎,大哥,这个其实我早就知道了,是我爹与我讲,又叮嘱我不得对外人透露。”云渺露出一丝淡笑,似是早已了然,道。

“你早就知道了?”秦惊羽诧异道。

“是啊,自由天清山回来之后,我爹便将秦庄主托他照顾大哥一事说与我听了。”云渺道。

“原来是我爹……好了,不说这个了,天色也不早了,我们且回去罢。”秦惊羽抬眼望了望山外斜阳,自知天色将暮。

照野弥弥生残浪,横空隐隐层霄,可惜一溪风月,莫教踏碎琼瑶。

圣朝门下,云仲殊正端坐厅下,只见秦惊羽与云渺步入厅内,即起身询道:

“怎么样?”

“无一活口,拓片也不在,怕是有人走露了风声。”云渺复道。

“云门主,你且想想,你得那‘雪寞’箫一事,除了我爹与庄叔,你还有告知何人?”秦惊羽道。

“你知道了?定是渺儿告诉你的罢。”云仲殊看着云渺捋须笑道。

“爹,告诉大哥又有何妨?”云渺道。

“好好好,这几天我也想过,还有一人,便是与我在衡山中一同拾得此箫之‘凌波飞云’叶元。”云仲殊道。

“叶元?他可是素来隐居在衡山之上,且听闻此人轻功极佳,已大可凌波湖水,宛若一朵飞云,故有此称谓。”秦惊羽道。

“那便是这个叶元干下的?”云渺问道。

“嗯……有可能,因为自那衡山一别后,他与我言谈多有不合,此后便未曾再有来往。”云仲殊道。

“这个叶元身上只恐大有文章,这样吧,我与大哥便准备一下,即刻动身去寻叶元探个究竟。”云渺道。

“这……”云仲殊一时犹豫不决。

“老爷!”只闻庄铁莲疾步入内厅呼道,似有什么要紧事一般。

“铁莲,有什么要紧事吗?”云仲殊道。

“老爷,有一人叫什么叶元正在府门外求见。”庄铁莲道。

“什么?叶元?”三人一齐惊呼。

“还真是说到便到啊。”云渺苦笑不已。

“铁莲,你请他进来罢。”云仲殊深吸一气,道。

“是。”庄铁莲即至门外将叶元领入厅中,只见叶元面容消瘦,姿若细杆,乃是修炼轻功之绝佳身姿。

“叶兄怎么来了。”云仲殊忙下座相迎。

“云兄久来不见了。”叶元亦道。

“敢问叶兄光临敝府有何要紧之事?”云仲殊自不明叶元之来意。

“哦,自是有事,云兄,你看。”叶元即由怀中掏出一支雪白玉箫,却止有四孔,赫然是那支“雪寞”玉箫。

“这……你是从何处得来?”云仲殊一见此箫,突地惊诧道。

“对啊,这支箫应在夜……之手,却问叶前辈如何得之?”云渺复惊道。

“这支‘雪寞’乃是我在安陆城外无意间寻着,而一旁另有一大滩血渍,我怕是云兄为人所袭,特至庄上一探。”叶元述道。

“叶兄有心了。安陆城外,乃是进我舒州城必经之城,只怕是……”云仲殊道。

“难不成是夜前辈为人所伤?”云渺急问道。

“多半便是了,否则叶兄如何得之箫?”云仲殊双眉紧蹙。

“夜前辈不是习有‘冲虚经’,又怎会为人所伤?”云渺道。

“咦?云兄在说什么?”叶元不解。

“只怕夜兄正历十年一劫,方为人所伤。叶兄,是我将此箫交予一友前去参悟,现下只怕那友有难,还请叶兄速领我等前去。”云仲殊道。

“哦,这个自然,那我们这便动身罢。”叶元道。

“老爷,你看现下天色已暗,还是待明日再去不迟。”庄铁莲劝道。

“不行,夜兄出事,我须得前去一查。对了,叶兄你且稍候,秦兄,你随我来。”云仲殊即入内堂而去,秦惊羽亦随之步入。

而秦惊羽方入内堂之瞬,无意间已瞥见叶元抬起之鞋底花纹印迹,双目一亮,即入堂中。

花满市,月侵衣,少年情事老来悲,此兴生平难遏,伤心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