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因为老年人特别容易感到孤独,尤其是孤家寡人,平日里怕是忧郁重重,就想有个人陪伴着自己。可一旦有人陪着了,也还是会觉得感伤,因为有了相聚就必定会有分离。
奶奶用她那瘦骨嶙峋的双手紧紧握住柳荞的手,长叹一气,语气里满是凄然哀伤:“转眼间,你们一个个的都长大成人了,奶奶也老了,怕是不能一直看着你们了。”
“奶奶,您在说什么呢?”柳荞一边低声呢喃,一边用手轻轻回握住奶奶那粗糙的双手,“放心吧,您会一直好好的。”
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奶奶会心地笑了笑,然后又突然把话题转移到木子霖的身上:“对了,子霖他也老大不小了,他有女朋友了吗?还是已经瞒着我结婚了?”
闻言,柳荞心里咯噔一声,展亦清也抬眸,玩味儿十足地看着她。
她的脸上闪过一丝窘迫和不安。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要跟奶奶坦白说自己喜欢上了木子霖,想要跟他在一起吗?可是现在的场景好像又不太适合开口啊。
她默默地在心里思想斗争了一番,才说:“奶奶,这我哪能知道啊?您自己去问问他呗,他不敢骗您的。”
“是吗?他也没跟你说啊。”白奶奶若有所思道。
接下来的时间,都是白奶奶一个人在絮絮叨叨,柳荞偶尔会附和几句,但展亦清却坐在一旁一言不发。他那么长时间的沉默不语,就连柳荞都要忍不住怀疑他才是木头了。而且,他为什么还不走?柳荞暗自思忖着,不是没话说吗?为什么还不快点离开?拜托拜托,小展同学,快点离开吧……
然而事实上却是,直到她准备起身离开了,他也没有想要回去的打算。
好吧,果然他才是木头。
她刚站起身来准备离去时,就被奶奶叫住了,说是有东西拿给她。
会是什么东西呢?柳荞颇有些激动地期待着。然而万万没有想到,居然是……
“小荞,这是你的流氓兔。”白奶奶手里拿着一个圆滚滚的玩偶,乐呵呵地从房间里走出来,“你上了高中之后就一直留在这儿,我一直替你好好保管着,好几次想要托子霖拿给你,可是奶奶这记性啊,实在差劲得很,幸亏今儿突然想起来了。呐,你拿回去吧。”说时,她把流氓兔递到柳荞的跟前。
看到奶奶手上的东西,柳荞早已木然,呆呆地站在那儿,许久没有反应过来该作何回应。
“怎么?不想要了?”看她站着不动,白奶奶心生疑惑,“不对啊,当年你可是把它当成宝一样看待,我记得有一次小希拿它来玩,你还狠狠地发了一通脾气来着,现在长大了,倒是嫌弃上了?”
奶奶的一番话把柳荞说得无地自容。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用余光偷瞄一眼仍旧坐在对面的小展同学,却不料……靠!前任主人居然如此淡定,白费了这些年她把他的流氓兔当作宝贝一样供着。
“嘻嘻,奶奶说的哪里话?我当然不嫌弃啦,它可是我的宝呐。”说时,她一把接过流氓兔,那种感觉就像是接过一个烫手山芋。
她用手摸了摸玩偶,然后抬起头,笑意盈盈地向奶奶道了谢之后,便拿起包包离开了。
走向院大门时,她一边捶打着流氓兔一边喃喃骂道,哼!臭没良心的家伙,是得有多强大多冰冷的内心,才能做到这般无情无义啊?
等走到门外时,柳荞正想要举起手招呼着过往的出租车,却不料这一举手,便被突然冒出来的一只手给抓住了。
柳荞暗骂了一声糟糕,想着是遇上蟊贼了,可是这光天化日的,而且还是在孤儿院门口,保安叔叔正在看着呢,是谁这么大胆?谁料她一回头,便撞上了展亦清那凌厉的目光。
“喂,小展同学,你想干嘛啊?”在她眼里,他就是一个自负冷漠到极致的人,所以根本没必要对他好声好气的,说出来的话,自然也就横了些。
他朝她伸手:“拿来。”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让柳荞好生疑惑:“拿什么啊?流氓兔?”
“明知故问。”
闻言,柳荞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我说小展同学,你没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东西,就连小小的提示都没有,你要我明知什么啊?”
展亦清见她一副装傻充愣的模样,也知道自己没法儿跟她这么耗下去,于是便直白道:“你偷了我的佛珠,所以你说该不该还给我?”
“佛珠?我偷了吗?”她微偏着头,故作沉思状,而后顿悟道,“哦,好像是有那么一样东西,但是小展同学,你怎么证明那串佛珠是你的?”
“佛珠上面刻有我的名字。”他的话很简洁,意思却很明了。
柳荞啧啧了几声,摇了摇头,说:“没错,佛珠上是有‘展亦清’这三个字,可是也没法儿证明是你的啊。你怎么证明你就是展亦清?”
展亦清:“……”
看到他一脸阴鸷地看着自己,柳荞反而更加理直气壮了:“你别这么看着我啊。我记得当年我问你的名字的时候,你可是死活都不肯告诉我。而且刚刚白奶奶也是一口一句‘小展小展’的,也没说你就是展亦清啊,所以说,我凭什么相信你?”
展亦清捏了捏的眉心,颇觉头痛。这么多年没见,她的嘴皮子功夫倒是进步了不少。
他压低嗓音:“距离这里十分钟的路程处有一家派出所,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带你过去?”
柳荞一听这话,可真是急了,于是想要挣脱被他紧紧握住的手,谁知她越是挣扎,展亦清反而握得更紧更用力。
“喂,展亦清,有你这样的人吗?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当初连说一句感谢都没有,我现在拿你一串佛珠怎么了?对你来说,这已经算是很划算的了,好吗?”
“你这个无赖。”他感觉自己的心间有一股怒火在燃烧,“我就没见过像你这么不要脸的人。”
谁知被他这么一说,柳荞反而乐了:“是吗?那你还不快点谢过我。”
“凭什么谢你?”展亦清突然发现,自己跟不上她的脑回路了。
“你不是没见过像我这么不要脸的人嘛,我今天让你长见识了呀,所以说,你该感谢我啊。”
“……”
看着他那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柳荞心里简直乐开了花,未曾想刚得意了没多久,手腕上又传来一阵疼痛感。她紧皱着眉头,想要凭着自己不屈不挠的毅力一直反抗到底,但无奈男人的力量天生比女人的强大,最后的最后,她终究还是屈服了。
“要我还给你也行,但是我现在没把它带在身上。”
“那它在哪里?”
“在我住的宾馆里啊。”柳荞没好气地说道。
“走!”说时,展亦清拉着她的手就迈步朝马路边走去。
“喂,去哪儿啊?”
“去你住的地方。”
“不行,你不可以去。”
“理由。”
“理由就是……”我不想再跟你待在一块儿,但她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没有理由!明天上午十点,孤儿院附近的公园,如果你来了,我便把佛珠还给你,如果你没来,它就是我的了。”
“我凭什么相信你?”
柳荞反驳:“信我一次你会死啊?”
展亦清低头看着她,似乎是在掂量她所说之话的可信度,但柳荞见他沉默不语,也就当他答应了。
“拿来。”她朝他伸出了没有被他抓住的那只手。
展亦清继续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见状,柳荞朝他翻了一个大白眼:“把手机号码给我啊,要不然明天怎么联系你?还是说你根本就没真想要回你的佛珠?”
展亦清听言,终于松开她的手,然后把联系方式给了她。
把他的手机号码存进手机通讯录之后,她还特意给他改了一个好听的备注名——“流氓兔”!
“那么,坏男人,我们明天再见咯。”说完,她再一次在他眼前潇洒地转身,心里头好不得意!
她上了车之后,展亦清仍旧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出租车越离越远,心里头却莫名地觉得躁动。他百思不得其解,曾经那个笨笨的蠢蠢的的傻丫头,怎么会变成这么一副无赖模样?
回到宾馆之后,天色已经完全暗沉下来,柳荞在附近餐馆里打包了一份晚餐,然后就呼哧呼哧地回到了房间。刚一进门,她就没好气地又把流氓兔捶打了一顿,再把它狠狠一扔,这才算解了气。
解决了晚餐之后,她打开电视,看了一会儿之后,觉得甚是无聊,就去洗澡了,等她洗完澡出来,已近九点。
躺在床上的她百无聊赖,正想着要不要给木子霖打个电话的时候,远方的人像是感应到她的想法一样,先她一步给她打了电话。
在按下接听键的那一刻,柳荞感觉得到自己的心跳加速,小脸也不自觉地热了起来。说实话,在此之前她都未曾有过这样的感觉,而现在突然而来的紧张,她却也认为自己知道是为什么。
“荞儿,去看过奶奶了吗?”她还未来得及打招呼,那头的声音倒先响起了。兴许是因为刚下班,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但也低沉得足以抚慰人心,柳荞听着,便不自觉地失了神。
“嗯,今天下午去看过了。”她回过神后,也特意放低了自己的声音,语气比往日温柔了几分。
“那她老人家还好吧?”
“还不错。”
木子霖正在公司的地下车库取车,不经意间听出了她声音里的低落,他不免担心:“荞儿,你怎么了?”
“没……没怎么。”她开始含糊其词,“我遇到了展亦清,他今天也去看望奶奶了。”
电话那头的人似是一愣,说出来的话音也微微上扬:“展亦清?”
她轻嗯了一声,而后才想起木子霖貌似也不知道小展同学的大名就叫展亦清,继而她补充道:“就是那个小展,十几年前他也在乐真,你还记得吧?”
木子霖的记性倒也算不错,经她这么一提,他也记起来了:“怎么样,老朋友见面,可都还好?”
“不太好。”想起今天下午并不愉快的相处,柳荞撇了撇嘴道。
他在那端低声笑了笑,打开车门坐进驾驶座后,又装作好奇心十足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在湳市机场的时候……”刚一开口,柳荞就后悔提及这个话题了,但她又不想瞒着他,于是便选择坦白,“在机场的时候,我偷了他的一串小叶紫檀珠。”说到最后时,她故意说得口齿不清,想要以此蒙混过关。
但木子霖到底还是听清楚了,所以接下来他说出的话也带了几分怒意:“荞儿,你说过下不为例的。”
察觉出他在生气,柳荞身子不禁一抖:“我是这么说过,但是这次我……我又不是故意的。”听起来底气明显不足。
木子霖眉头微微一皱:“偷东西还可能是无意的?”
她被他训得哑口无言。不能是无意的,那下意识的可以吗?她这样想着,但却没敢问出口。
见她没有回应,木子霖到底还是心疼了,于是口吻也缓和了些:“如果下次再犯,我会给你点颜色瞧瞧,知道了吗?”
“哦,我知道了。”得到赦免之后,柳荞也轻松了几许,然后便自然而然地转移了话题,问:“对了,木头哥,你有没有……有没有女朋友啊?”
木子霖似是没想到她的话题转得如此之快,沉默了一瞬,才答:“怎么,你想知道?”
她当然要否认了:“不是,是奶奶托我问你的。”虽然我真的真的很想知道。
他无声笑了笑:“暂时还没有。”
柳荞还不知足,继续追问:“那,有没有喜欢的人呢?”
被八卦的人捏了捏眉心,好气又好笑地说:“不要告诉我,这也是奶奶托你问的。”
柳荞:“……”是我想问的,不可以吗?她默默地朝着天花板翻了一个白眼。
木子霖轻叹了一口气:“暂时也还没有。”
闻言,柳荞感觉心里头一直悬着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了地,瞬间觉得通体舒泰,继而又毫无良心地偷笑得花枝乱颤。
木子霖听出了她掩饰不住的笑意,虽然不解,倒也没恼火,正想要挂断电话时候,却不料又被她叫住了。
“那么,木头哥,你会一直陪着我吗?”问出这么一个问题时,就连她自己都感觉得到自己的声音在微微颤抖。
时间在那一瞬间像是被定格住了,屋子里安静得都能让她听见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就像窗外凛冽的寒风一样,狂吹不停,躁动不止。而他轻浅的呼吸声从彼端传来,也让她紧贴手机的右耳变得发热、滚烫。
“当然。”像是过了一年,又或者是漫长的一个世纪,他的声音才宛如从旷古远山传来一般,那么悠远,那么动听,“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挂断电话后,她便发了一条微博。
巩心龙:木头说,他还没有女朋友,那是不是意味着我有机会啦啦啦?!哈哈哈哈哈哈哈……
“巩心龙”是她的微博id,是她绞尽脑汁想出来的一个名字。而她的粉丝也像是领悟到了个中精髓,称她为“恐龙大大”。是的,她有一批小粉丝,没有很多,两三万而已,而且大多是满怀春心的妹子,至于原因,大概是因为她时不时在微博上用文字撩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