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平街,许府。
正午将近,戏文早已散场。
戏班子的学徒们正在戏台子上收拾各种家伙什。
厢房里,孙秋晗正在对着铜镜卸红妆。
班头吉穆推门进来,走到他身后,望着镜子里的倩影,沉声问道:“昨晚你独自一人,去了何处?”
孙秋晗不紧不慢地抬手,解下脑后的发带,放在妆台上,对着镜子里的那人轻笑一声,说道:“班头,我出去逛一逛眉州城,难道也不行吗?”
吉穆肃着一张脸,一字一句地问他:“你是去逛眉州城?还是去逛刺史府?”
孙秋晗听了这话,嘲弄一声:“班头既然已经知晓,又何必来问我!不是多此一举么!”
说完拿起妆台上的布巾,对着铜镜,一下又一下地擦拭着殷红的唇脂。
吉穆最烦他这般样子,上前一步,夺下戏子手中沾染着唇脂的布巾,一把扔到桌上,厉声质问道:“你与那沈大人,是何关系?”
孙秋晗微微一愣,也不着恼,笑吟吟地望着吉穆,回道:“班头若是想知道,还是对我温柔些!这般疾言厉色,我如何会告诉你呢?”
吉穆哼一声,退后一步,背着手站在那,语气和缓一些,问道:“你与刺史大人是何关系?”
孙秋晗重新拿起布巾,对折一番,用雪白的一面继续擦拭着唇脂,半响无言。
瞥见铜镜中那人神色渐渐不耐烦起来,方说道:“沈大人曾经救过我一命。昨夜我不过是去刺史府,当面感恩沈大人。”
吉穆皱着眉头,质疑道:“这么大的恩情,你便空着双手去感恩?”
孙秋晗望着镜中的身影,面色平静地对他说道:“班头知道我身无长物,哪里有银子买礼相送。我虽然空着手,但我带着一颗诚心去,实实在在地对着沈大人磕上三个响头,以示感恩。”
吉穆望着他,沉默不语。
孙秋晗放下布巾,转过身来,对他说道:“班头何必这般监视我的一举一动?我在吉春班里生活了将近十年,还不能让您放心吗?”
吉穆望着戏子的一双明眸,沉声说道:“以后不要与他来往。”
孙秋晗神情一愣,问他一句:“我为何不能与他来往?”
“没有理由,你照做便是。”吉穆面无表情地回道。
孙秋晗顿时轻笑一声,无动于衷,对他说道:“班头这般蛮横,可是行不通的。既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那我为什么要听您的——”
吉穆闻言哼道:“一个戏子,跑去攀交刺史大人。你不嫌丢脸,也要顾及一下吉春班的脸面!”
孙秋晗被这话激得怒极反笑,“我怎么攀交沈大人了?我怎么丢脸了?班头的想法总是让人匪夷所思!”
吉穆转过身去,不再看他嘲讽的样子,说道:“若是让我发现你再去刺史府,便命人打断你的腿!”
孙秋晗无所畏惧,对他笑问道:“班头如何舍得打断我的腿?难不成不想赚银子了?”
“你最好老实在戏班子里待着,不要乱跑。那你的双腿便能保住!”吉穆扔下这句话,便头也不回地出了厢房去。
孙秋晗哂笑一声,坐转身来,继续对着铜镜卸妆。
吉穆刚出房门,便见管事老吉上前来,躬身对他说道:“班头,许夫人有请。”
吉穆应道:“知道了,我这就去。”
说完看一眼身后的房门,对老吉说道:“看着他,若是乱跑,便直接锁起来!”
老吉连忙应了声是,心里嘀咕着阿秋又惹了什么祸事。
吉穆站在那整肃一番仪容,然后才阔步往前厅走去。
——
许府前厅里,欢声笑语不断。
许夫人坐在主位上,对一旁的苏静姝笑道:“你若真的要请吉春班去李府,那我便厚颜去府上听几出。”
苏静姝连忙说道:“我定是要请姑姑去李府听戏的!还望姑姑赏光。”
许夫人应道:“还是静姝会说话。”
望着李泊舟安静地坐在一旁喝茶,便问道:“泊舟可准备好银两?吉春班的赏银可不菲!”
李泊舟立刻回道:“姑姑放心,便是要花费一座金山,我也是愿意的。”
许夫人眉开眼笑,对苏静姝说道:“静姝嫁了一位好郎君!舍得为你花银子。”
苏静姝盈盈一笑。
这时吉穆快步进来正厅,躬身见礼,“小人见过众位贵人!”
许夫人客气道:“吉班头不必多礼。这几日为了寿辰,吉春班辛苦。”
说完看一眼旁边站着的管家许复。
许复见状,连忙端起桌上盖着红绸布的托盘,上前去,双手举着托盘,对他说道:“吉班头辛苦!”
许夫人说道:“还望吉班头莫要嫌弃!”
吉穆躬身接了过来,暗自掂量一番,笑道:“谢谢许夫人的赏银!”
“我怕这点赏银不够,所以为吉班头介绍了一门新生意。”许夫人客气地笑道。
苏静姝急忙去看夫君,以目示意。
李泊舟便对厅中那人说道:“李府想请吉春班唱几出精彩的戏文,不知吉班头可愿意?”
吉穆立刻笑着回道:“李府相请,荣幸之至。吉春班一定精心挑选戏文,教贵府听得满意,看得悦目。”
李泊舟应道:“有吉班头这句话,我便放心了。无论多少赏银,李府都乐意出!”
“谢谢李少爷!”吉穆笑道,又对许夫人笑道:“谢谢许府的赏银。若无其他事,小人便先下去收拾东西。”
“嗯——吉班头慢走。”许夫人应了一声。
吉穆便端着托盘,躬身后退几步,才转身快步出了正厅。
许夫人望一眼庭院中的灿烂日光,说道:“清和怎么还没回来?不是说同我们一起用午膳吗?”
苏静姝微微一笑,说道:“姑姑,表姐这两日被戏文吵昏了头,想是出去散心了!”
许夫人无奈一笑,“也不知她怎么就不爱听戏?倒是舍得为我请戏班子。”
说完对李泊舟道:“泊舟去看一看你岳丈,若是醒着,我们便去他的院里用午膳。若是还睡着,那就在这前厅里用膳。”
李泊舟闻言起身应了一声是,看一眼妻子,转身出了正厅,往苏柘的院子里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