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西平街，刺史府里一片安静。
书房里，沈邺正埋首于一堆卷宗之中，一页页地翻看着关于各地州县民政的详细记载。
沈云推门进来，高声说道：“大人，该用午膳了。”
沈邺这才放下手中卷宗，站起身来舒活一下疲麻的筋骨，一边往外走，一边问道：“二弟今日做了些什么？”
沈云跟在刺史大人的身后，听到问话连忙回答道：“二少爷上午出去逛眉州城了，只带着贴身的一个小厮。”
沈邺点头，“他可有说中午回来用膳？”
“没有。”沈云回道，“想是在外面的酒楼里用午膳。”二少爷身上有的是银子，哪里找不着吃饭的地方——
“那便不等他了。”沈邺闻言便说了一句，然后阔步往前厅走去。
沈云落后一步，将书房上了锁，才转身追了过去。
前厅饭桌上，三菜一汤，热气腾腾。
刺史大人净了手，刚在桌前坐下，便看见二弟神采飞扬地走进院中来。
“大哥！”沈稽大老远地便喊了一声，等跨进了厅内，才惊讶地说道：“大哥怎么不等小弟一起用午膳！还好小弟回来得及时，不然只剩下一桌子的残羹冷炙——”
“我以为你在外面酒楼里用膳，故而没有等你。”沈邺随意地解释了一句。
旁边立刻有人摆上一副新碗筷。
沈稽在丫鬟的服侍下净了双手，来到圆桌边坐下，十分嫌弃地扫了一眼三菜一汤，抱怨道：“大哥，你如今好歹是一方刺史，怎么用的饭菜如此粗鄙……”
沈邺面不改色，执着木筷，夹了一片鱼肉到碗里，慢条斯理地用起来，待吃了一口鱼，见二弟还不肯下筷子，只好说道：“我一个人也吃不了多少。三菜一汤刚刚好，荤素俱全，算不上粗鄙。”
沈稽十分嫌弃地看一眼桌上的木筷，他从小用的都是银箸，还从没见过如此丑陋的木筷。
瞧见对面的大哥神色如常，一丝不苟地用着膳食。他只好勉强地拿起木筷，再勉强地夹起一片名菠菜叶，还未送到嘴里去，鼻尖便闻到了名菠菜叶的青气，顿时一下子扔进碗里，放下木筷，神色恹恹地说道：“大哥，这饭菜小弟实在无法下咽。劳烦大哥吩咐厨下，另置一番席面上来！”
沈邺充耳不闻，一边接着用饭，一边说道：“二弟的这张嘴，已经被沈府养刁了。你若吃不下府里的饭食，便去下馆子吧！眉州城的东悦酒楼饭菜不错，二弟去那里用午膳便是。”
沈稽不免抱怨道：“大哥，小弟还不是想着要与你一起用膳，才会巴巴地从外面赶回来！我又不是没带银子，什么样的酒楼吃不起——”
沈邺平淡地看他一眼，复又专心地用起膳来。
沈稽无可奈何，只好重新拿起木筷，不甘不愿地夹起一片鱼肉，尝了尝，也没那么难吃，当下才有一下没一下地用起饭来。
沈邺见二弟肯动筷了，便对一旁服侍的仆从说道：“让厨下加两盘菜来，一盘冬笋玉兰片，一盘素烩三鲜丸。”
那仆从连忙点头应是，转身去厨下传话。
沈稽这才笑起来，“谢谢大哥体恤小弟。”
“饭菜不过是饱腹之用，何必如此挑剔。”沈邺淡声说道。
沈稽呵呵一笑，“大哥无所谓粗茶淡饭，小弟却介意。若连口腹之欲都不能得到满足，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沈邺哼笑一声，“原先怎么不知道二弟追求口腹之欲？”
沈稽回道：“之前在沈府，饮食用具，样样都精致不已，自然不用刻意追求。”
“二弟也知道，我先前不过是个七品县令，微薄的俸禄，只够我每日里粗茶淡饭，时日一久，也就习惯了。如今虽然升任刺史，但依然捉襟见肘。”沈邺缓缓地说道。
沈稽自然不信大哥真的寒酸，“以前大哥的境况，小弟也略闻一二。但小弟刚给你送来两大车银子，大哥却还是这样艰苦朴素，怕不是没有银子花，而是大哥不舍得花吧！”
沈邺放下木筷，拿过布巾擦了擦唇角，不疾不徐地说道：“银子自然要用到刀刃上。用在吃食上，岂不是浪费！”
沈稽听了这番言论，立刻赞道：“大哥高屋建瓴，小弟汗颜！眉州城里的百姓都盛传大哥为官清正，体恤民生，小弟现在才信了这些话。”
沈邺站起身来，随意地说道：“二弟慢用，我还有些公务，便不陪你了。”
沈稽连忙站起来拦住刺史大人，说道：“大哥且等上片刻。小弟今日在街上高价买了一幅画作，还请大哥鉴赏一二——”
旁边候着的小厮立刻双手捧着画卷上前来。
沈邺只好顿住脚步，神情无奈地说道：“二弟，我也不懂这些……”
沈稽也不管大哥是何反应，只拿过画卷，徐徐展开来，一脸期待地看着刺史大人，“大哥，此画如何？”
沈邺看过去，见是一幅山水临阁图，很有一番逍遥意境，当下赞道：“不错！画技娴熟，意境逍遥——”
沈稽顿时开怀不已，“大哥，此画是一位落魄秀才所绘。小弟觉得此人以后必成大家！我们要不要帮他一二？”
“落魄秀才？”沈邺诧异道，又去细看那画上的印章，“柳乘旭——”
沈稽也去看那画上的落款和盖章，笑道：“原来他叫柳乘旭，好名字！听上去便是大家之名！”
“你在何处买的画？”刺史大人问了一句。
沈稽随意闲逛遇见的画摊，哪里知道是什么地方，只好去问跟着的小厮，“你可知道那秀才摆摊的地方是何处？”
小厮整日里服侍少爷，自然要眼观八方耳听六路，当下立刻回道：“在枫月茶坊旁边的巷子口。”
沈稽笑道：“好记性！等会去领赏吧！”
小厮顿时喜不自禁，“谢二少爷的赏！”然后躬身退到一旁候着。
沈邺皱眉静默，打量着画作，耳边响起那日文彦说的一番话——
……
最近有一位柳秀才，为了获得表姐的芳心，专门从兴元府搬来眉州城，隔三差五便去拜访许府，还送上亲手绘的几幅画卷。
……
我有幸观之，他的画技极为高超，意境超然，眉州城里怕是无人比得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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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