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九卿站在画前,魔怔一般看着画里的女人。
画中的圣隆帝姬一身红衣劲装,衣襟两侧绣着繁复华美的虞美人。眉尾上扬,双目有神,削尖的下巴上薄唇带出一抹桀骜不驯的弧度,一条若隐若现的美人沟为线条流畅的下巴增添了一分美感。
蔺九卿不自觉地抚上了自己的脸,这张脸,与她的很像,但又给人完全不同的感觉,一个是傲视天下的风流,另一个是薄情寡欲的阴戾,是完完全全不同的两个人。
孙梨向蔺九卿解释:“这个墓室是先帝为了悼念皇姐而下令建造的,因为圣隆帝姬是戴罪之身,死后不能进入皇陵,于是就设了这个‘画冢’,这里的每一副画都是先帝亲手绘制。”
蔺九卿突然问了一句:“你说这些都是先帝亲手画的?”
“没错。”
孙梨看了一眼蔺九卿,道:“其实先帝与圣隆帝姬的关系是非常好的。”
“是吗?”
孙梨移步到圣隆帝姬六岁时的一副画前,看着画中女孩一脸天真的笑容,眼里带了些长辈的宠溺,开始回忆那些早已尘封的往事:
“太祖皇帝这辈子只有太祖皇后一个伴侣,太祖皇后一生育有二子一女。长子就是当年送去天狼做质子的大皇子,长女蔺九离,次子蔺祯。
在生育二皇子那年,太祖皇后难产,太医询问太祖陛下是保大人还是保皇子,太祖陛下下令无论用什么方法必须保住皇后,但让人没有想到的是,最后太祖皇后没保住,皇子却平平安安的活了下来。
太祖陛下悲恸不已,下令杀了那些太医,日日沉浸于丧妻之痛中,无暇顾及刚刚出生的二皇子。又因为二皇子是导致太祖皇后去世的直接原因,所以这个孩子的到来非但没有得到祝福,反而成了太祖陛下最厌恶的存在。
太祖陛下不想看见这个让他不顺心的孩子,于是将二皇子放在了最偏远的一所冷宫养大,连名字也没取。当时已经六岁的圣隆帝姬不忍心看着弟弟被冷落,于是常常背着太祖陛下去冷宫看望二皇子,教习二皇子功课。可以这么说,二皇子是圣隆帝姬一手带大的,他们二人的感情比一般亲人的感情还要深厚。
正因为如此,先帝才会对殿下多有照拂。当年圣隆帝姬弑父篡位被诛,一群老臣纷纷上奏要将殿下也杀了,是先帝力排众议保下了殿下,若没有先帝力保,也就不会有今天的殿下了!”
听完孙梨的话,蔺九卿沉默了一瞬,说:“其实孤曾经怀疑过先帝。”
孙梨说出她的怀疑:“殿下怀疑先帝是策划九升门惨案的幕后主使?”
“是。”蔺九卿又将目光聚集到画上,眼神深不可测:“圣隆帝姬之死,最大的受益人便是先帝了,要知道先帝之前只是个不受宠的皇子,借用圣隆帝姬的手杀了太祖皇帝,然后将圣隆帝姬冠以弑父篡位的罪名射杀在九升门前,他就名正言顺的成了大蔺的新天子。”
“那殿下可查出些什么?”孙梨问。
“没有。”蔺九卿眼中一阵迷茫,“孤一直在暗中调查,但后来随着先帝暴毙,这线索便断了。”
“那殿下可曾想过先帝为何突然暴毙”
“不。”蔺九卿凝视着孙梨,面容沉静,“先帝不是暴毙,是被人杀死的。”
听到蔺九卿的话,孙梨并没有显现出多大的意外来,而是问:“那么殿下已经知道了凶手是何人?”
“是,孤杀了他。”
孙梨眉毛微挑,反问:“窦汉”
“是。”蔺九卿对此供认不讳。
孙梨却摇头一笑:“可殿下是否想过自己杀错了人”
“杀错人”蔺九卿面露不解,“您刚刚不是也认同了孤的做法吗?”
“不……”孙梨道:“老身虽说窦汉有非分之想,却从未说过他便是杀害先帝之人,不然用不着殿下动手,老身也会亲自处决了他。”
“您这是什么意思……”
“老身与窦汉相识几十年,作为他的大姐,没有人比老身更了解他的为人,这种事他做不出来的。”
蔺九卿蹙眉:“可当年孤亲眼看他从先帝寝宫出来,半个时辰后便传来先帝暴毙的消息,不是他还能是谁”
“老身说过,眼睛是最大的骗子。”孙梨目光忽的一沉,望着蔺九卿幽幽道:“殿下应该知道,当年先帝暴毙,宫中盛传着两个流言,除了窦汉,还有一个,便是说先帝生前吸食……”
“不可能!”还不等孙梨说完,蔺九卿便匆匆打断了她,“他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事!”
“他”孙梨眉间一凝:“殿下心中已经有了怀疑的对象是吗?”
“孤……”面对孙梨质问一般的眼神,蔺九卿竟有些不知说什么好。
孙梨目光凌厉道:“殿下,你素来是个果断之人,切勿因一时的妇人之仁,而铸成大错!”
蔺九卿登时沉默了,低着头神色难明。
“杀害先帝乃是诛九族的大罪,无论那人是谁,都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殿下身为蔺氏皇族,更应该找出真凶,为先帝报仇!”
“可……”
见她仍是一副犹犹豫豫的模样,孙梨的声调蓦然提高:“殿下!你别忘了,先帝是你的亲人,是曾经这个世上唯一还关心你的亲人!”
蔺九卿双眸轻颤,声音顿了顿:“孤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