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一句话,竟让蔺九卿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
两人就这样默默僵持着,谁也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空气顿时安静下来。
忽然,一阵寒气从山洞外吹进来,撩得山壁上的光影左右摇晃,蔺九卿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明明燃着火堆,怎么反而感觉越来越冷了
蔺九卿这才发现身上的衣服还湿着。
从水潭里爬上来后衣服便结了冰,这会在火前一烤,身上的冰渣子受热融化,又湿又冷,又还裹着一层金甲,别提有多难受了。
蔺九卿眉头一蹙,看了看蹲坐在一旁的少年,道:“你过来,给孤更衣!”
“什么?”阿鸩一惊,有些讷讷地没反应过来。
蔺九卿冷冷瞥他一眼:“孤的衣服都湿透了,你想让孤冻死不成?”
阿鸩脸上一热,“你可以自己脱啊!”
“孤要是能自己脱还用得着你动手”
阿鸩看了看她毫无血色的脸,一时犹豫起来:“可……”
看出了少年的窘迫,蔺九卿冷冷一嗤:
“别跟孤来男女有别这一套,要是孤死了,你也别想活着离开这里!”
这倒是实话。
阿鸩起身来到她身边,单膝跪在地上,蔺九卿微微放松身体,好让他帮忙更衣,阿鸩顿了顿,继续手上的动作。长公主贵为皇族,从小生活优渥,想必是早已习惯了让人伺候,倒是他,少见多怪。
其实不然,蔺九卿这人性格古怪,又生性多疑,难伺候得很,身边没几个贴身服侍的人——即使有也被蔺风打发走了,这些更衣的体己事,蔺九卿很少假借他人之手。
除了蔺风,这是第二个为她更衣的人。
看着长公主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其实心里早已是各种发毛不适应了。
于是当少年脱完金甲,准备将手伸向内衬衣襟的时候,蔺九卿一把抓住他的手,“毛手毛脚的!还是孤自己来吧!”
阿鸩有些讪讪地收回手,然后背过身去。
蔺九卿凭着身上仅剩不多的力气,将里衣脱了下来,换上相较之下不那么湿润的外套。
蔺九卿侧身,系好腰上的暗扣,待一番动作下来,已是满头大汗。
等换完了衣服,蔺九卿抬头,却发现少年仍保持着背对着她的姿势,双手环着膝盖,静静蹲坐在她身边,一动也不动。
少年的衣服已经换过了,身上只有一件白色的中衣,套在他身上显得格外单薄。背上一片暗红的颜色,鲜血顺着肩后的伤口处淌下,从白色的中衣渗出,乍一看,叫人触目惊心。
蔺九卿微微蹙眉,这人这么大伤口都不处理,是想让血流干了等死吗
不过再一想,伤口在背上,想处理除非有人帮忙。
想着少年没把她扔雪地里自生自灭,还剜了熊胆救她一命,于是长公主殿下破天荒的又起了恻隐之心——
“把衣服脱了。”
“什么?”阿鸩的身体颤了颤,转过头瞪大眼睛看着她。
蔺九卿挑眉,伸出一根手指毫不留情的往他肩膀后的伤口戳了戳:“这么大伤口就这么晾着,难道你不要命了?”
“嘶——”阿鸩痛得倒吸一口凉气,心里莫名有点火大,“你一个女子在男子面前怎么如此不讲礼数?”
蔺九卿不为所动:“孤要是讲礼数,你这会早被孤砍了双手扔去喂狗了!”这是在暗指他帮她更衣的事。
阿鸩神色激动:“那是你让我做的,又不是我要这样,怎么成了我的过错了!”
蔺九卿眉毛一皱,她可不想和他辩解:“你到底脱不脱”
阿鸩急了:“难道你母亲没有教过你这样是不对的吗?”
蔺九卿顿时冷了一张脸:“孤从小就没有母亲,当然没人教。”
“你……”阿鸩突然哑口无言,长公主是罪臣之女的事世人皆知,当年圣隆帝姬被射杀在帝宫时,长公主还不到两岁,可能连自己母亲的脸都没能记住吧。
这话问得不应该。
于是阿鸩只能默默将到嘴的话收了回去,背过身去,垂下脑袋开始更衣。
当解下第二颗扣子的时候,突然听到背后传来长公主冷清的声音:
“别多想,孤不是为救你,是怕你死在这山洞里碍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