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我好不容易搜齐了药草,天色已经昏暗,山涧中似乎传了一声狼嚎,我颤抖着,攀附着碎石,向另一头狼的方向跑去。
至少沈鸠这头狼还会听我的辩解,费尽心思从这魔女手中苟延残喘保得一命,再怎么也不能半途而废给畜生做了晚餐。
沈鸠没吭声,自顾自坐在石头上吃果子,但我知道她很不高兴,一个没什么功夫的人去找一堆认不出的草药,我又能如何,想想还是恭恭敬敬的把书和草药放在沈鸠面前,双腿跪下,只等聆听教诲。
还没等我解释一句,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疼,低头一看,不光是脸上,胸前更是有一道鲜红的口子。
沈鸠落下手,一节沾了水的草鞭掉落在一旁,倘若这鞭子不是抽在我身上,当真是对她三跪九叩直呼高手了。
想去护那裂开的口子,又想到自己手上满是泥泞,若是碰到伤口就不好了,左右不是,动作就有些滑稽,只好不停告诉自己,肉体凡胎终究会腐烂,不过是时候早晚,今日死是死,明日死也是死而已。
“你,去把药池的火点上。”
沈鸠闭着眼睛似在休养,若不是这破地方只有我们两个人,我还以为又有什么世外高人了,但总算是舒了一口气,让我做事就意味着我还有点用。
“药池是……”我小心翼翼地,盯着沈鸠生怕错过什么。
“你面前的石壁之后。”
我撑起身子,揉揉膝盖,顾不上胸口渗出的大片血迹,踉跄地扶着石壁,石壁很湿,像是浸在水里似的,没走几步,我忽的瞪大了眼睛,面前竟出现了一个十来尺宽的石头打出的池子,池子上方五六米的地方横空出现一个大缺口,蹦出一股细流,直直落在池子里,因此边上满出的水也有半个脚踝的高度。
“药池的火……”我喃喃道,一低头竟真在池子下面发现一个黑乎乎的洞口,大着胆子伸手一摸,蹭出一手的灰,看来就是在这里点火了。
我不敢叹气,四处查看着,总算在边上高出一些的石阶里面找到一些柴火,所幸不用摸黑去砍柴了。
在潮湿的地方点火还不是很难,但在山洞里烧出那么大一池子水就不容易了。我顶着饥饿和疲乏,只当自己是个傀儡,是个死物,靠呼吸就能活下去,等到石阶上的柴火烧了三分之二的时候,我支持不住,一个转身就被自己绊倒了。
这一倒正好撞在池子上,手臂被烫红了,但兴奋的我完全感觉不到疼,手掌不住划水,坐在那一滩浅水中竟都有一些暖意,成功了,我连忙起身去告诉沈鸠。
奈何她身边的低气压太过强大,方才激动地无法自已的我一下子安稳下来,克制着。
“师傅,水热了。”
我低着头,只瞅见沈鸠的裙摆动了动,然后是她的双脚立在面前,想来她的脸离我也不过几寸而已,紧张地屏住了呼吸,唯恐又让她抓住什么把柄。
沈鸠站了一会儿,终于走到石壁之后,我连忙捡起地上的草药一同跟去。
“把草药放进去。”
我不敢有片刻耽误,将手上的草一股脑儿地投入药池中,不过片刻,药池的水已呈现出一种诡异而清澈的绿。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已被一把推了出去,瞬间被温暖的水流包围,我挣扎着仰起头,刚才烧水的时候竟没发现池子这么深,险些要将我淹没了。
“师傅……”我咳出一口水,也是绿色的,胃里一阵恶心。
沈鸠没有理会的意思,只是每当我攀上石头的边缘想往外爬的时候,就不知从哪里甩出一条鞭子抽中我的手臂,吃痛之下只好放手,唯有让头伸出水面,不至于淹死。
约过了一刻钟,我没了力气,找了个舒服而不会淹死的位置靠着,四肢浸在水里,绿色的液体在我伤口上流淌,带来一阵痛意,但因为身上到处是伤,所以这点痛很快也没什么大不了了。
我张口,却吐出一口绿色的药汁,似乎连我的声音都在那一瞬间被抽走了,我无助而惊恐地望着沈鸠,她的面无表情却使我稍稍镇静了一些,至少此刻她是清醒的,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但很快我就觉得自己猜错了,倘若一个人要你活着,又怎么会拿木楔钉住你的双腿双手使之不得动弹,又怎么会震断你浑身经脉肆意折磨,最后还用藤蔓将人禁锢在弹丸之地,水温逐渐上升,我却是俎上鱼肉,无数种可能从心头略过,却只留下一种可笑的想法,也许沈鸠是太久没吃过肉,想把我炖汤了吧。
人类区别于动物的伟大的思考能力此刻于我不过是徒增折磨,与其这样抗争,不如将自己的脑子也废了,权且当做自然界的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我是鸟,我是鱼,我是兔子,便是要被人食肉碎骨吃干抹尽的,我的运道,我的挣扎,到这里就结束了,我的愤懑,我的不甘,也将消亡成一滩骨血,就当我从未走过一遭,愿我再也别走这遭。
意识在蒸煮的热潮中涣散,烂作一滩浆糊,我能感觉到身体的融化,能感觉到撕裂的痛楚,血液从一个温暖的地方到一个更为温暖的,炽热的地方,是再自然不过的选择,就像人们总是追求更好的,哪怕拥有的已经够了,哪怕拥有的再多,心里还是有个声音在叫嚣着那些得不到的,错过的,被剥夺的东西,永无止境,激烈得叫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