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是出来了，靠着一己之力，走出了往日的禁锢。
天空很蓝，如平静的海面。恢宏的宫殿依旧固守这片百年战火、多次易主的土地，他知道，无论谁来，无论谁去，不变的唯有自己。
他说，把冷宫赐给我，冷宫不会再冷了。
他说，皇甫归御杀不了我了。
他说，没事别往外跑，他就守着我。
我看着他的脸，露出一个平静的笑，开始即结束，结束即开始。
那夜里，灯火通明，听人说是立后了，后位无人质疑也当之无愧。我只觉得看不透秦轩陵，早该立后了，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在我回来不久……他心有愧，推翻了无数猜测，我选了一个最为合理的，他居然是愧疚，难道他以为找到我后他的罪孽就会洗清，就能坦然地娶杨湘忆了吗？
我笑他的天真，抑或愚蠢。是我高看他了，也是我固执了。
我有些不知所措，本来是要报仇的，可现在心思全无，只想回到那个人身边，我喜欢上了待在那人身边的感觉，他是帝王，他自小长于宫中，目中无人是他的习惯，而我却在他身边体会到了平等。
只隐隐觉得，我理解他，理解一个人多不容易，如果我能早日理解秦轩陵，也不会走到这地步，可见我对那个人的感觉比以往的秦轩陵更甚。
是吧？感情太难捉摸了。我总是后知后觉。
我当初为什么要答应他呢？为了他一统天下？好像不是，燕国易守难攻，只要他不出兵又会有什么事。我哭起来，就那么靠着窗户开始抽泣。
赌气么？我是和他赌气吧。为了让他瞧瞧我的能耐，为了不让他看扁我，我毅然决然地选了一条离他越来越远的路。我到底做了什么！我太蠢了！
我伸长脖子往外望，高高的宫墙挡住了所有，燕国是有雪的，但我透过那宫墙只看到晴空万里。
韩澈，我们相隔何止万里。
“你在看什么？”我被这声音惊到，连忙坐下擦干眼泪，秦轩陵面目深沉地出现在窗口，而后推开门走了进来。
“你哭了。”他伸出手却被我躲开。
“我封湘忆为后，你是不是不高兴。”
我转过身咬了自己一口，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竟然被他误会了。
“没……没有。”我还未从刚才的悲伤中缓过神来，这一句哽咽听起来尤为哀怨，还没等我作进一步解释就被抱住，脖子后有呼吸，我不自觉地发抖，感觉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如果论弄巧成拙，我定是个中高手。
“你在发抖？对不起，我……”他抱得更紧了，“我是喜欢你的。”
若在之前，我是要为这句话欢喜很久的，只是现在……我想挣脱，但使不出力，只好转过身抱住他。
“你不用内疚，我都知道，我有打算，我会接受。”
我胡言乱语起来，知道什么，打算什么，接受什么，只是这些含糊的言语可以救我一阵，让我不至于太过慌乱。
秦轩陵的下巴抵在我额头，胡渣有些刺痛，这似曾相识的感觉再也无法波动我的心，那颗心会再度雀跃的，不过是为了另一个人。
“你今日怎么来了？”我不免好奇，宫里的女人都是按着日子才能见皇帝的，秦轩陵现在虽说只有杨湘忆一个后妃，但也都是数着日子，况且他们成亲不久。至于我，身份所限，他断不会也给我个什么封号，前次来都是晚上，今日倒是大白天，我抬头琢磨，青天白日的，他总不会干出什么事来，又低下头观察他，见他神色自然，才放下心。
“你既已入了宫……”刚听第一句我便倒吸一口冷气，憋着，不敢出声。
“以前的那些事都了断了，我带你见见我的师父、朋友，以后安安心心在这里生活。”
这话听着像是让我当家庭主妇的感觉，我想着原来人结婚之前都会见见父母什么的，秦轩陵让我见师父、朋友，不是想祸害我吗。
“一切听你安排，只是我身子还没恢复，还是等我好了再见，免得叫你师父、朋友们看笑话。”
他有些紧张，道，“养了许久，还不见好？这帮太医怎么做事的？”
我掩嘴轻咳几声，笑着说，“老毛病了，你何苦怨太医，慢慢养着总会好的。”我倒想慢慢养着，等我想到办法出去再好也不迟。
“这怎么能拖？正好我师父精通医术，”他大手一挥，不知从哪里蹿出几个宫女，“给虞……夫人更衣。”
“喏。”宫女的速度很快，还没等我反驳已被“押”进屏风内。
秦轩陵是吃了什么迷心窍的药了，竟然叫我“夫人”，他似乎并不想让别人知道我是姓虞的，我不安起来，若脱了这层身份，我可真是任他摆布了。
不过一刻身上便着了新衣，一梳妆宫女在我脸上东涂西抹的，不一会儿，我便真成了个夫人模样，不至于老气，倒是端庄的年轻夫人。
“走吧。”秦轩陵伸出手，我透着梳妆镜看他，想起嫁给溟潜的那日，我也是这样看他的，只是他还是放手了。
“秦轩陵……”我犹豫着，他却迎了上来握住我的手。
“以后你还是可以叫我‘秦轩’。”
他的步子有点急，我明白他是开心的，他从不放声大笑，连笑也不轻易，在一起久了，就会觉出他的不同，他走路的样子，他散落的头发，他飞扬的眉角，我奇怪，隔了那么久，但对于他的事情一下子就熟悉了，我不禁自问，当年对他的感情会到那么深的地步。
我咳嗽几声，便感到他放慢了脚步，偶尔还往后看我，就算对他再熟悉，这样关切的模样还是陌生。我不由悲哀，心内问道，韩澈，你说我这可是成功了？
可惜韩澈再不会回答我了，若不出意外，我和他此生再无相见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