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说得谁真假
作者:云生深深      更新:2020-04-17 04:56      字数:2150

秦轩正式为帝,今日举行大典,祝贺之人寥寥,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渊国皇帝年轻时也有一腔雄心壮志,成为一国之君后日渐沉迷声色,尽做出些离经叛道的事,早已失尽民心,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况且各国还处在隔岸观火的阶段,尽管秦轩此次一举夺得戚国,但局势未稳,谁都不想在这个时候表现得太过张扬,以免日后成为众矢之的。

当然,燕国例外。

这个独独依靠天险在各国争霸中傲立五十四年的国家从不惧怕任何威胁,甚至于欣赏那些会威胁到自己领土的国家,这个国家最好的代表人物就是丞相皇甫弃。

我从虞将军那里听过不少他的传说,说不出他有多厉害,但总算有个大概的样子,他政治上一如商鞅、管仲,领兵打仗就像项羽、岳飞,品德则像孟子、荀子,再没听说过这么矛盾的人物,也只有这样深不可测的人才会在各国局势紧张的情况下以“出游暗访”之名大摇大摆地到沛城来看看秦轩究竟是个怎样的人物。

政治就是一淌浑水,但凡路过没一个是干净的。就算被人说得多大仁大义,手上沾了多少血,自己心知肚明。

如溟潜那样出尘的人也需得装疯卖傻躲过去,他对抗的不是他母亲,不是一个人,一个国家,而是一种体制,虚无却无处不在。

新做的秋千在微风吹拂下晃悠起来,秋天就该是个打秋千的好时节,我静止的心随着秋千的一上一下而热烈起来,每到至高点就深深吸入一口气,飞速的下落就好似心里升起了一团云,这团云在我坠下时死死抵住喉咙,不让我的心脏蹦出胸腔,好不畅快。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一声长叹,一声寂寥,一句秋词,一句凄凉,若我能就此飞入云霄,若我能就此融入苍穹,定不回头。

“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困于宫中,犹如置身于边声四起的战场,寻路无门,恰似立于门闭之城楼前进退两难,归家之路,何止万里,哪怕燕然可勒依旧归无计,谁的白发,谁的泪?

叹,只为今朝。

“年纪轻轻,正是大好时光,姑娘为何如此惆怅啊。”

听闻此话,乍一惊,眼神一瞥,看到一个老者,顿时恭敬几分连带手上摇晃的幅度也小了。

待秋千停止,我一跃而下,又是一阵秋风。

“请问您是……”心里疑惑不止,这宫里虽大,但能随意走动的陌生人却是没有的。

“我是渊帝的客人。”几天前秦轩起兵进攻了渊国,如今已是渊国名正言顺的皇帝,一个国家的灭亡势必伴随一个国家的新生,秦轩灭了渊国,又建了渊国,真不明白他在想什么。

“想必您是迷路了吧,不然也不会到这儿来。”

“小姑娘说话倒有意思,你说说为什么不能到这里?”老者笑得爽朗,便知是个心胸坦荡之人。

“不为别的什么,只为这是我的地方。”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怎么是你的地方呢?”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若我做了皇帝,这地便是我的地了,可见若是人人做得皇帝,这土地便是属于人人的。”

“好大的口气,”老者的眼神闪着光,“虽说有些不切实际,不过我就喜欢你这样有抱负的女娃娃。”

“老先生错了,我哪有这样的抱负,不过世间之事,既有定数又有变数,谁能笑到最后还是未知的,有句话说得好,来来往往,我们都是过客,这偌大的皇宫才是主人。”

老者沉思着,捋了捋胡子,“有意思,宫殿才是主人,我们都是过客,千古功过,都叫历史评说去了。”

历史?多久没听到这个词了,我们是否已经身处于历史,成为历史的一部分了?

“先生是要去往何处,我可以叫人领着过去。”想一个人静静,只好找个由头把这人打发走。

“有劳了,章台殿。”老者点头示意。

“紫衣,带这位先生去章台殿。”我望着这浩浩皇宫。

“是。”紫衣颔首从身后走出,福了福身,领着人出殿门,此时我才发现,紫衣步履款款,越发像这宫里的女子。

人究竟会有多大的变化,环境对于人又有多大的影响?我们生存在我们自以为的世界,会不会世界本身并不是这样的。倘若我来到的是一个与原来完全不相干的时空,那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两个或者更多不同的时空在宇宙中平行存在又是为了什么?

如果世界不是我看到的那样,那人呢?跌进时空陷阱改头换面有了新身份的秦轩,还是原来的那个秦轩吗?我,还是原来那个我吗?

如果所有事情都有一个源头,如果一切说法都要有个理由,如果我和秦轩的缘分早在另一个时空结束,现在的关系不是延续,只是恰到好处的相逢,那我似乎太愚蠢了。

不知发了多久的呆,回过神时紫衣已站在身旁。

“小姐,刚才去的时候杨小姐也在,她让我把这封信交给您。”

紫衣从宽大的袖子里掏出了一封折过的信,我点了点头,示意她退下。

泛黄的信封晕染出一种温馨的光晕,不知里面的内容是否同样温馨。

果不其然,刚抽出信纸就闻到一股特殊的香味,那日去探望杨湘忆,湘思阁里满是这种味道,秦轩身上也有,香名胭脂醉。如此香艳的名字联系到二人身上,杨湘忆想说明什么显而易见。

信上只八个字,“荒崖之下,榕树枝上”。

我身子一颤,无奈地笑了,居心叵测是真,谎言欺骗是真,毁家灭国是真,然而,悬崖上的纵身一跃是真,悬崖底的相守相依是真,祭台上的执意护佑也是真,这世界,难道就没有假的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