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是什么感觉？

应该是失望，是痛苦，是落寞，但这强烈的恨意是什么？我不能回将军府，我怕自己控制不住……在那些人面前。我应该扮演好虞镜尘的角色，一个幼年漂泊江湖的将军之女，名门闺秀。

我发狂似的跑着，挥霍着悲伤的燃料，直到精疲力竭，烧为灰烬。我期盼有一个容身之所，一个谁也不认识谁的地方，可以去放肆发泄。

我如孤魂，我如野鬼。我如天地之弃儿。我如苍生之糟粕。我如美玉之瑕，如明月之缺，如佳酿之馊。我便是穿梭于世的籍籍无名，他心口上的丑陋疤痕。我从不知道，我会为一个男人悲怆到如此地步。

我恍然睁眼，迷失在薄雾里，只听得不远处有人对话。

“爷爷，这大房子荒了，我们去里面歇歇脚，明早再走吧。”清脆的童音如利刃将迷雾割得七零八落，而苍老的声音随之而来，如一颗定心石，雾气又停止了流动。

“莫瞎说，没听到别人说的，这屋子是死了的邓相国的，还闹鬼呢。”

只这一段对话，老人便拖着孩子消失了。

我走上前去，终于看清了门匾上的字，相国府。这冥冥之中注定的事，我便是被引了过来。

“相国府，相国府……”我喃喃道，自己也不知在说些什么，脑子里莫名出现一些模糊的身影，纷纷扰扰，真叫人抓狂。

我大着胆子冲了进去，门上的封条不过是摆设，锁也已经锈尽，是多久没人来过了？这个相国又是怎样的人？或许与爹爹是同一时代的，又或许比爹爹还大上许多。

“啊——”我大叫着，是在壮胆，也是发泄。我等了许久，然而我的惊叫声似乎对这所宅子没有丝毫影响。只有我一个人，我恍然大悟，原来只有我。

我关上大门，只留出一条缝隙，这宅子虽被雾气笼罩，但好在天色还亮，夜晚的阴气没有蔓延过来。我用力踢向脚边倒着的椅子，木头显然很久了，被我一踢立即散了架。

我再度发起疯来，尽自己所能地破坏这所已经不能再破败的宅子，我所做的，不过是将一个破凳子从这边踢到那边，让门楹多上几条划痕而已，我赋予这些器物的力量同时撞击着我的身体，对，我只是竭尽所能得在破坏我的身体，我没有对任何事物造成影响。

我安慰自己，身体的疼痛迫使我停下，然后眼泪喷涌而出，恐惧和害怕侵袭着我，我是那么的害怕死亡，但又是那么迫切地希望通过靠近死亡来惩罚自己。

人是矛盾的生物。

爱的对立面是恨，但那并不代表不爱了。

我推开门，走出来时已收敛了情绪。但我依旧害怕。

还未踏入将军府紫衣就迎了上来，她满脸焦急，却每每在碰上人时变换出另一幅脸色，我突然觉得我是可以信任这样一个人的，至少她会帮我保密，哪怕她和我并不是一类人。

“小姐，你……去哪里了，担心……死我了。”紫衣压低声音努力不让人看出端倪，但因为紧张而结巴起来。

这样的人多可爱？因为她若是骗一个人，就一定会露出破绽。

“我没事。”

“小姐，你跟秦护卫说上话了吗？”紫衣怯怯地问，显然我和秦轩的争吵吓住她了。

“没……没有，我跟丢了，”说谎是件困难的事，如何把谎言说的理所当然呢，“秦轩回来了吗？”

“嗯，刚回来。”紫衣重重地点了点头。

“哥哥呢？他今天回来过吗？”哥哥成亲后依旧住在将军府，但也时常陪颜儿姐姐回家看望爹娘。

“也刚回来，好像和秦护卫在一起……”

我听完立刻向府内走去，穿过大堂，直奔哥哥的书房，若要议事，他二人必定在那里。

果不其然，他们正在商量什么，只听哥哥说道，“你若是做了打算，我便直接向爹引荐你，以你的能力不出一年定能建功立业，镜儿年纪也不小了，到时候……”

我大力推开门，笑道：“哥，你做什么呢？自己成了亲就开始担心自己妹妹嫁不出去吗？”

秦轩略微一愣，看不出我的意图，只听得哥哥说，“你这丫头，哥不是担心嘛，你和鸢儿年纪都不小了，你又有了……”

我笑着打断哥哥的话，转而又故作严肃道，“我是不担心，好歹是将军的女儿又怎么会有嫁不出去的道理，只是刚才路上遇着点怪事，越想越不对劲，就马上跑过来通知你们了，”我看了秦轩一眼，又自顾自说下去，“哥哥，你可知康庭府重新开业了？”

哥哥惊讶道，“康庭府，那间酒楼？”

秦轩的脸色灰蒙蒙的，盯着我的手却不知在想什么。

“呵呵，还有哪个康庭府啊，我看见那边有几个人进出，神神秘秘的，想着也许是要重新开业了，他们嘴里还‘夜壶’来‘夜壶’去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夜壶’？不好！”哥哥一拍桌子，猛地站起来，“秦轩，去把杨仲叫过来。”

“是。”秦轩没有任何迟疑，竟应声而去，我开始慌张起来。

“哥哥，怎么了？”

“你听的那个‘夜壶’应该是叶护，北漠的奸细又混进来了，这次可得斩草除根。”哥哥一脸势在必得的样子，这少年将军对自己手下的能力很清楚，若杨仲出马，康庭府的那帮人一个都逃不走。我握紧拳头，后背已冒出冷汗，屋外有脚步声传来。

“哥哥，能让秦轩去吗？”我哀求道，我已不能思考。

“这……”

“哥哥，求你了，就这一次，一次就好。”我望着哥哥，体会不到自己是以怎样一种眼神胁迫了这个好兄长，只是我战栗的手被悄悄藏在身后，心还止不住抖动，身后的脚步已停下。

“好吧。”哥哥略一沉吟，而后做了决定，“秦轩，你派人去搜康庭府，务必把在场的每个人都抓起来，如有一人逃脱便拿你是问。杨仲，你接手后要将犯人分别关押，问出他们的目的。”

“是。”身后两人齐声回答，待我转过身，只看见秦轩留下的背影。

我不由自嘲，是爱他，还是恨他？感情的界线为什么不能再明确些，像我这样的人又怎么分辨得出一个人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