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嫣与自己陪伴多年,就这样离开,他还是非常不习惯,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会想着去追上那马车,继续陪伴下去。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够这样做,他暂时没办法得到力量,但是子嫣能,而且,他也不想将自己心底的这种东西表现出来。
时光渐渐的流逝,稳定而又固执,葱郁的草原,苍翠的大山渐渐炎热起来,已然不复春日里的凉爽。
在兜兜转转之后,子然的伤势恢复的差不多,想着自己每日里都要漫无目的的走路,顿时心生不忿,于是,他开始动用了以前的那些属于猎妖士的技能,他进入山中,抓了一匹野马,在猎妖士生命的威胁下,野马老老实实的变成了家马,然后他和然川在路边的一所农户家三分讨两分抢以及五分买骗了一辆极为破烂的板车。
那农户看见这两厮皆是佩剑持刀,顿时吓得面色苍白,哪里还敢说个不字,只好任由这两人拖着那辆破的不能再破的板车走了出去。还好,那两厮还是有点良心,留了些肉,农户在心中想到。
坐着板车,晒着极为毒辣的太阳,子然在心中默默的诅咒这活见鬼的天气,烤的他差点都成了一块干肉。
然川坐在板车的另一边,面色极为冰冷,仿佛感觉不到这般酷热的天气般,只是他额头上滚滚而下的汗珠暴露了他的感受。
“靠,真他妈热,要是下一场雨就好了。”子然实在无法忍受这般酷热,忍不住骂道。
“咦,前面有座城!”子然忽然叫道,他的眼神变的极为明亮。
连续十数日在胡乱的行走,他们两人除了在路上遇到了一个小村庄,愣是没有见到其他人类遗留而下的建筑,如今终于找到了一座城,子然当然有些激动。
想着接下来马上就能进到城中,能够喝到那甘甜清凉的井水,不用再晒着这酷热难耐的太阳,子然的心情顿时变的高兴起来。
架着马儿,向城门飞驰而去,子然越来越开心,脸上的笑容仿佛都要溢出来。
忽然,他的笑容嘎然而止,陡然凝固。
天空之中乌云瞬间密布,电闪雷鸣,一场滂沱大雨倾盆而下。
六月的雨,说来就来。
“我不就是开个玩笑,您又何必当真呢?”子然手指指着天空,哭丧着说道,大雨太过于庞大,他说的话,竟是只有他自己才能够听见,脸上的雨水顺着下巴不停的流进衣襟,全身上下,都被雨水淋的冲透,就如同他现在的心一般,哇凉哇凉的。
拉车的马儿被雨水淋的有些发懵,被雨水冲的有些走不动,也只好只好慢慢向前走着。
靠近城门处,子然两人下了马车,他微微叹息,大雨雨势渐缓,但依然坚定的飘落,仿佛不会停下。
他看向城门,城门旁只站着一个人,那人是一个大汉,双臂插胸而抱,身上套着一块兽皮,****的双臂肌肉爆发而起,充满了力量与压迫。
这人正看着他们,准确来说,是看着然川。
然川的手掌握住了剑柄。
大汉,不,应该是说,不夜山执法队甲部统领林谢冷漠的看着然川,手臂上的力量逐渐汇聚。
时间回到几日之前。
阿七素至以及林谢回到不夜山复命,汇报任务进展。
不夜山西边的一座巨大宫殿里,一位老人坐在最上方的那方温玉之座上,听着下方阿七的汇报。
阿七站在下方,其旁半跪着的便是那位支援来迟的执法队甲部统领林谢,素至在养伤,并没有来。
阿七仔细的汇报着任务的所有细节,当然也包括子然然川子嫣,甚至连子然是如何杀死鬼行人以及连他都看不出然川的体质都一并汇报给了那位老人。
至始至终,林谢都没有说半句话。
老人仿若睡着,片刻后,他抬起头来,苍老的面颊上的眼眸一片明亮。
“你过来。”老人对着阿七说道。
阿七毫不犹豫的走了过去,站到了老人的身旁。老人抓着他的右手食指指尖,明亮的眼眸充满了光明,他仔细的看着。
因为在几日之前,就是这跟手指触碰到了那人背部上的伤口,并且治好了他的伤。
片刻后,老人似乎是发出了一声不可察觉的叹息。
“殿主,这次我带回来了一人,她的体质很适合修行,想请您看看。”阿七不知道老人得叹息,她低头恭敬的说道。
“哦?带来看看。”老人似乎有着一丝兴趣,睁着双眼看着阿七。
阿七从大殿之外带进来了一位美丽的少女,虽然穿着极为普通的衣服,依然掩饰不住那般柔弱怜惜的惊艳气质。
老人眼眸更添明亮,他望着那少女,说道,“你过来。”
阿七扶着子嫣走近老人。老人那满是皱纹的脸上有着一抹怜惜。
“在殿里学习了这么久,也算是有些眼光。”老人望着阿七微笑着说道,带着些欣慰。
他站起身来,抓住子嫣的小手,然后无比怜爱的说道,“她是上天给我们的礼物。”
老人的手掌轻轻的在少女眼前拂过,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
在少女眼前那片沉寂了多年的无尽夜色深处,终于有了一丝极为柔弱的光明,彷佛出现在那遥远的宇宙,艰难的穿过无尽夜空,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光明仅仅持续了一瞬,便消散不见,夜空再度恢复可怕的沉寂,平静的没有丝毫波动。
子嫣知道这不是幻觉,这么多年来那一直看到的都是那无尽夜色,哪怕再弱的一丝光明她都能够看见,所以她很开心。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便跟着我学些本事吧。”她的耳边响起老人怜爱的声音。
阿七霍然抬头,美丽的脸颊上满是不可置信,林谢看着那位双目明亮却无神的少女,然后默默的低下了头,以此来平息心中的震撼。
子嫣沉默认真想了想,然后她抬起头来,脸颊上满是纯净的笑容,她回道,“是,老师。”
老人也开心的笑了起来,脸上的皱纹显的更加深刻,他的手掌轻轻的抚着少女的脑袋,然后他说道,“阿七,你带…”
“子嫣。”
“你带子嫣去安排一个住处,算了吧,就和你住一起吧,她目不能视物,你好好照顾她。”老人说道。
“是,殿主。”阿七带着子嫣退下。
于是大殿之中便只剩下了老人与那位半跪在地的执法队甲部统领林谢。
“这座殿,你就住不下来吗?”老人看着林谢微微叹息道。
“殿主,属下不知殿主何意。”林谢的头低的更深了,脸上没有汗水,但是背上已然湿透。
老人看着他看了很久,最终发出一声缥缈至极的叹息。
林谢冷汗直流,不敢言语。
“那件事有些问题,在那个少年身上,你去看看,这是他的气息。”
林谢低着头,他的身前出现了一团光芒,他双手捧着这团光芒,恭敬的沉声道,“是!”
然后他弯着腰退了出去,视线余光扫及那方温玉之座,上面早已没了那道苍老人影。
林谢退出了大殿,依靠着老人从阿七指尖上提炼的那丝气息,来到了这样一座城的城门前,等着两个人。
然川长剑刺了出去,他的剑极快,快到了肉眼都已经无法扑捉到踪影,这样的一剑,即便是修行者也当谨慎应对。
子然觉得这人好似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还没等他说话,然川已然出剑,他心中直呼糟糕,在别人城门前杀人,你是不是胆子太肥了,你当城里的护城军是吃素的啊?为了不让护城军追杀,子然在想是不是等会将这些在城门下避雨的行人全部杀死,不留下一丝证据。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却让他眼神变的极为凝重起来。
两根精瘦的手指夹住了一把剑,便是然川的剑。
他很清楚然川这一剑的速度与威力,即便是他都不一定能够挡住,更何况,然川是第二境界凝气境的修行者。
他的这一剑居然能够被人轻描淡写的用手指夹住,而且看然川的样子,他的剑还拔不出来。
好恐怖的人,好强大的境界。
子然估计这人至少恐怕也有第三境界归海境甚至第四境界通幽境的实力。
“果然不错,你居然是魔!”大汉林谢看着然川厉声喝道。
先前那一瞬,林谢的力量通过那柄长剑进入然川体内,看到了一些东西,然后他说然川是魔。
魔?魔为何物?什么是魔?
子然知道魔,然川也知道魔,世间绝大部分甚至是所有人都知道魔。
千年之前,世间有着一种邪异的种族,他们极端强大,与修行者们相比,他们才是真正的被上天眷顾的幸运者,他们天生便能够修行,且在修行路上能够走的极远。
不知何种原因,或许是因为他们受到了上天的眷顾,或者他们太过于强大,以至于无限贪婪,也或者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总之世间展开了惊天之战。
人类联合妖族精灵族战与魔,那一场战争绵延数百年,最终以精灵族几近全族灭亡以及人族妖族损失无数战士的代价惨烈获胜。
但魔在世间的痕迹依旧没有完全消失,甚至还有着隐藏的极为隐秘的魔还在繁衍壮大。
但子然不关心那些,事实上这些年他在山中猎妖,那些大妖的先祖便是得到魔的侵蚀所变异的妖族,世代相传,它们的智商很低且极为残暴强大,但他还是认为,既然是生命就有存在的理由,没人能够高尚的去剥夺这些存在。
千年前的那场战争不行,现在眼前这个强大的男人也不行,以后还是不行。
所以,他对这些所谓的魔没有任何敌意,也想不出来什么敌意。这些年他一直活的很幸苦,所以他格外珍惜自己的生命,但是他并不怕死,他更加不畏惧魔所带来的某些可能会发生的不好的事,反过来说,他连魔都不怕,还怕什么死?
长剑嗡鸣,挣开了林谢铁一般的双指。
子然长刀瞬间出鞘,一刀劈下,眼神宁静而又专注。
林谢的拳头落在了长刀之上,巨大的力量顺着长刀传入了子然的手臂,咔嚓一声,他的手臂竟然直接断了!
林谢居高临下漠然的看着子然,冷漠的说道,“你身为人族,却庇护一个魔,其罪当诛!”
子然感受着断臂传来的疼痛,眉头紧皱,心中忍不住想到,自己的伤是不是没完没了了?刚好就又来了,还一次比一次重。听着林谢冷漠的声音,他咧嘴一笑,雨水稀释了他口中的鲜血然后流了出来,他说道,“开什么玩笑,他和我们一样,都是人,怎么会是魔。”
林谢微怔,他没有想到居然会有人不相信自己的话,正欲说话,却是听见一声喝声。
“跑!”子然用力的大喝。
他瞬间翻身上了板车,驾着马儿,然川自知不是对手,虽不想跑,但不得不跑,他也跳上了板车,马儿飞驰了起来。
林谢心头微怒,知道自己居然被那小子给骗了,他望着那绝尘而去的板车,面无表情的说道,“你们以为这样就能够逃掉了吗?”
子然躺在板车上,眉头紧锁,显得无比痛苦。刚才一刀劈出不仅没有对那人造成丝毫伤势,反而震断了自己的右臂,心中不由得对那人的境界感到恐惧。
忽然,板车猛然一顿,差点翻了起来,如果不是子然左手抓着板车的话,或许就直接被甩下车了。想到这里,子然不由得满脸怒意,心想,你这人怎么回事,架个车都架不好,你还会干什么?
他坐了起来正欲抱怨两句,却是看见了马儿前面那个全是皆湿却强壮无比的中年男子。
他微涩一笑说道,“这么巧啊,刚才碰面,这么快又碰面了。”
他终于确定,自己和然川是无论如何都跑不掉了,这个强壮的男人的修行境界定然极为恐怖,至少能够和素至孟留的境界相匹敌。
面对着这样强大的修行者,他甚至开始考虑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