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千杯不醉
作者:鬓已星星      更新:2020-04-15 12:26      字数:1750

少年不知江湖恶,初入江湖,还未施展平生所学三分,却连丢玉碗寒光。若蔡元中知晓,必火冒三丈,轻则大骂三天三夜,重则皮开肉绽,要教他全身朵朵桃花开。他不怨鱼儿跳,丢了玉碗,是因他大意,可‘寒光’离去,甚伤他心,虽相处不过月余,却被人三言两语轻易哄走,让他有被背叛之感。自古来有十恶不赦之罪,其中三恶与背叛有关。天下间最不容易被原谅的便是背叛。世上本多负心人,何况一马乎?

豆雨声来,中间夹杂着风声,呼啸而至,肖蝶舞心中冷清,湿衣贴身若身披寒冰,四周阴沉一片,日月无晖,唯有阴风怒嚎天上来。肖蝶舞虽已躲入长亭避雨,但天阴雨湿,徒增伤悲。狂风将哒哒的马蹄声吹进他的耳朵里,是鱼儿跳?不!马蹄声乱,是两匹马!再抬头,骏马已至,好快的马!

右边那人勒马而住,人马合而为一,便是胡人也少有人能做出来这样俊的动作,左边那人显然差了不止一星半点,长吁一声,却接着向前冲出几丈远,才拨马而归。骏马本就不好驾驭,加上天湿路滑,本该如此,只是右边那人马术卓然,才让他显得愈加拙劣。大雨遮面,肖蝶舞看不清两人容颜,只知二人俱不是鱼儿跳。因为鱼儿跳的驯马术他才刚刚领教,也不会身背一张蛇弓。

那英武汉子,面色黝黑,高颧骨,宽腮帮,身材高大,孔武有力,双臂比寻常人大了两倍,肖蝶舞看那手臂似有千斤之力,定能扭转乾坤,虎豹亦不能敌,背负蛇弓白羽箭,脚踏紫骝马,马上挂着四楞锏。这时,那马术稀疏平常的男子走进了长亭,从怀中掏出手绢擦净脸庞,问道,“小兄弟也是在此避雨”,声音清亮,余音绕耳。那人大概三十五、六岁年纪,普通文士打扮,眼神清明坚定,面色苍白,想是长途跋涉所致,本该满脸风尘,却被雨水浇面。黑而短的胡须被水沾湿,不显狼狈,像隐居的陶渊明种田遇雨,拄杖而归,反倒添了一份洒脱气度。

肖蝶舞点头,也不说话。英武汉子迈步上前,身上的雨水纷纷落地,声音低沉洪亮,犹如洪钟,“你这小娃,怎能如此不知礼节,先生问你话,你却拿鼻孔看人,古人云,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难道你便要高人一等么”

肖蝶舞让他说的惘然无措,若在平常他必先自报家门,只是今天丢了寒光,心中便不再顾及礼制,说到底他的礼只流于表面,未曾入骨,就连蔡元中教导他时,也只让他观其大略,知百家思想,切勿庸腐不堪,甚至给他定下一个古怪规矩,不准为官。圣人云,经仕致用。读四书五经要走上仕途以学以致用,不管是出于何种缘由,蔡元中另辟蹊径,也避免他落于流俗。

白净书生斥道,“周风!不得无礼,教你读书不是让你掉书袋”他虽然身形瘦弱,脸色苍白,但平生做事光明磊落,无愧于心,养得一身铮铮铁骨,眼中有他人没有的刚毅,谈吐铿锵有力,字字入心。纵使那八尺大汉体壮如牛,也只得绷着一张苦脸,连连后退。

白净书生面带难色对着肖蝶舞说道,“还望小兄弟莫要见怪,我二人从南方来,要来此地寺中上一炷香”

肖蝶舞心中咯噔一声,“可是凤凰台上青苔寺?”

白净书生问道,“何以知之”

肖蝶舞面带戚色道,“小子正是从山上来,太素方丈...他已于今日圆寂,寺中只剩觉声一人”

白净书生利剑般的目光扫来,肖蝶舞明知道他并非针对自己,仍感到头皮发麻,遂将太素方丈圆寂前后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白面书生见他稚气未脱,却情真意切,已知太素真的离世。白净书生以手覆面,哽咽抽泣,如鲠在喉。肖蝶舞见状与周风对视,均不敢随意开口,白净书生才一见面便已给他留下深刻印象,作为天不怕地不怕的江湖人,他心中竟有些颤抖,或许是因为书生的严厉对他来说,与他印象中的父亲形象重合了。

白净书生放下遮面的手,露出红肿的眼睛,颤声道,“银蟾对饮,二人笑谈生死;云山深处,这回真是休息。”带着哭音,大笑三声,从马鞍带上取出水壶,“苒苒流年,七载不见,天影茫茫应垂泪,当年我落魄,将要远去南剑州,壮志消散,若非我二人月下畅谈,你竭力开导,这人世间便多了一个痴和尚。乌蟾兄,你虽作恶多端,但出家后一心度人,早已赎清身上罪孽,如今身死道未消,你尽可安心。方才我便想,怎会一到梁州地界,老天便要下雨,原来是你流下的泪,送我的酒,好!我敬你”说完跑出亭子,用水壶接着无根水,才一会儿已壶满溢出。大雨滂沱,白净书生和着泪水,一饮而尽。

心若畅快,连饮千杯又何妨,心若愁时,一杯水尽人亦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