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已跑出去的王班长带着三个战士颤颤巍巍的从隧道中退了回来,像是前方有什么异常恐怖的东西,即使陷入绝境,也宁可选择退回来。
“王班长,快撤啊!堵在门口干什么?”谭剑士喊道。
“外……外边……外边隧道里全是人!”
“什么!?”谭剑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立刻走到石门外,探出头向隧道深处看了一眼,这一看,差点跌个踉跄,眼前这一幕让这个硬汉也腿脚发软。
隧道两边的石壁上,印出重重叠叠、密密麻麻的蓝色影子,它们张牙舞爪,双手不断试图穿过石壁,冲将出来。隧道两边,站的满满当当,不留丝毫空隙。
身后的石室仍然在凝结,原先一切光鲜的东西都变得残破、暗淡、凝结出一片片绣花。从蓝光里走出来的那几个复制人朝着洞口晃晃悠悠的挪过来。
鲁中天率先冲了进去,转头朝身后的人喊道:“你们愣着干什么?留下来,没活路,只能冲出去,这些只是一种影像而已!”
鲁中天冲进了隧道,两边的蓝色影子疯狂起来,双手努力想要冲破石壁的束缚,狠狠地抓在他的身上,把他拖进自己的世界里。鲁中天头也不回,径直朝着隧道深处一路狂奔,任凭两边的蓝色光影怎么狰狞,也从不停下脚步,转眼就要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谭剑士心有疑虑,对蓝色人影是“影像”的说法并不赞同,因为在来的时候,那些光影就明明脱离了石壁,触碰到王班长的衣角。看着远去的鲁中天,谭剑士不得不硬着头皮追过去,尽管他明明看到过这些影子是鲜活的。
时间仿佛被拉长很多,原本短暂的时光,在命悬一线的时候显得格外漫长。谭剑士左闪右避,躲闪每一道闪现在眼前的蓝色光影。
哗啦!身旁传来一阵清脆的碎裂声。
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眼前的一幕让谭剑士感到毛骨悚然。石壁竟像被打碎了的玻璃幕墙,那个蓝色的光影从破口处伸出一只手来,五指清晰可辨,幽蓝发白的指甲伸长了拼命抓挠。
“这究竟是人是鬼啊!”王班长挂着哭腔,猛然停住脚步,站在那里绝望的看着四处挥舞的爪子。
三位战士显然没了耐心,全速从身旁超过班长,求生的欲望已然把这种内心深处的恐惧化为了力量,全力冲刺起来。
哗啦!哗啦……破碎声此起彼伏。
原先坚固的石壁此刻脆弱的像一面玻璃,被幕后那非人非鬼的东西敲得稀碎,本就不宽的隧道,被两边伸出的蓝色手臂占去了大半。小李呼哧呼哧的大口喘气,也许是紧张,也许是早些年肺部受伤还没有痊愈,让他拉在了后边。那伸出石壁的手臂猛然抓住小李的胳膊,用力向影子里拖拽过去!强大的抓力让小李胳膊立刻皮开肉绽,鲜血顺着身体流个不停。
“班长!救我!班长……”隧道里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叫喊,那声音久久回荡在隧道里,声声刺耳,那种恐惧,却像是催化剂一般激发周边蓝色影子变得更加凶猛残暴。小李又被墙壁里伸出的几只手死死抓住,硬生生往石壁里拖。只是,强大的力道却并不能让小李和手臂一样穿透那层幕墙,反而硬生生被挤成肉酱,死死贴在墙上血肉模糊,时不时还传来几声骨骼碾碎分崩离析的声音。王班长看的目瞪口呆,双腿发软直接瘫坐在地上,呜呜哽咽起来。直到一只手抓到他肩膀上,只听得一声惨叫,便再也没了任何音讯。
谭剑士只顾拼命地向前跑,只是微微回头看了一眼,越来越多的手臂从石壁中伸出来,乌泱泱、密麻麻的四处乱抓。眼前好不容易出现了一个四十五度向上的坡,到这里,谭剑士终于看到点希望,至少这里的空间,还遵循着某种规则,没有肆意妄为的改变。
一声惨叫声又从身后传来,谭剑士停下脚步,趴在坡道上回头望了一眼,恰恰看到身后的那名战士被几个蓝影撕扯开来,瞬间碎尸于此。果然,这种光影不简单是一种影像,更是一种真实的存在,它的幻化、它有实体,仿佛能够根据需要不停转化。谭剑士在脑海里搜索了这辈子积攒的所有知识,没有一个能够解释清楚眼前这些悬疑。
渐渐地,眼前出现一个亮点,谭剑士手脚并用,爬坡的步伐快了许多,眼前的亮光越来越近,越来越刺眼。迎着光芒用力一跃,身子一下子脱离塔底的黑暗,徜徉在沙漠中暖洋洋的阳光里。谭剑士翻倒在沙子里,身体感受着沙子热乎乎的温度,眼睛被直射的阳光辣的睁不开眼睛。
一只手突然抓住他的肩膀,用力拖曳。
“快起来!”鲁中天边拽边喊。“一定要活着回去!”转眼间,已经被拖出十来米。
“ok!ok!你放手,我已经适应这个光线了。”谭剑士见言语并不凑效,只好鲤鱼打挺,反手擒拿将鲁中天按在地上。
“我说老鲁,敬酒不吃吃罚酒啊!其他人呢?”说罢,四处转头张望,却没有看到任何人。
“哎呦!你轻点,我只是拖着你快点走。他们出不来了,这个地方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我已经找到想要的东西,这个地方已经不重要了,很快它就会消失在这片茫茫沙海之中。”
“鲁中天!你到底藏了多少秘密,难怪组织让我盯死你,你也确实不是省油灯。”
“说来话长,我们走吧,不然真来不及了!”鲁中天表现出前所未有的狂躁,好像即将迎来一场灭顶之灾。
“谭队长,谭队长!我们在这里……”从身后另一座石塔后边,跑过来两名战士,正是当时留在洞口扎营放哨的两个人。
“你们怎么在那边?”谭剑士警觉地仔细打量。
“我们一直在原地没有动过啊,只是牧民老沙硬是要走,说这里邪气冲天,骆驼们都不安分,就留了两袋水自己回去了。这不刚刚听到您的呼喊声,悄悄绕到塔后一看,吓了一跳,只见到鲁教授一路拖着您拼命后退,还以为您受伤了,这才跑过来!班长他们呢?”小战士一脸茫然,显然不明白他们所经历的错愕。
谭剑士若有所思,回想起整个行程,处处充满惊险,重重疑惑完全迷乱了方向,每一个线索和事件都是风马牛不相及。“我们是从那边下去的,从这边出来的?可是,下到塔底的时候,只有一条路才对。怎么会……”
两位战士面面相觑,完全不能明白其间的诡异。
“鲁教授,你从我们后边出现的时候,真的没有出现岔路口吗?”
“没有,我确定,一条路走到底,然后就看到你们被堵在石门前。快点跑吧,晚了就来不及了……”
谭剑士仔细回想,好像在慌忙逃窜的路上,也没有碰到任何一条岔路。那么?小眼镜去哪了?明明从隧道的另一条岔路口跑出去,人呢?
言语间,忽然从洞口伸出一只手,血液顺着手染红了洞口的一片沙子“救我……”
“是小姚!”
他最后一个从隧道里逃出来,此后再也没有任何人冲出来,只听到沙沙沙的摩擦声。
那位小战士伤的很重,肩膀被硬生生扯下一块血肉,白磷磷的骨骼赤裸裸的露在外边,鲜血不断的涌出血管。谭剑士在衣服上撕出一个布块,让人用力的按着。
噗!哗啦啦啦……
一股赤色的浓雾从洞口喷薄而出,沿着洞口窸窸窣窣的结出无数的锈迹斑斑的花朵,整个石塔都在以极快的速度风化腐蚀,直到变成一堆赤色的沙子。
眼前这一幕来的太快,众人只来得及遮挡面目,尽可能不让乱风带起的沙子眯了眼睛。再次睁开眼睛,眼前只不过多了几座赤色的沙丘,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经历的那些生死恍如梦境一般让人觉得不再真实。
“看,那是小李吗?”一位战士指着赤沙中一个干枯如柴的尸体喊道。
谭剑士吸了口气,硬着头皮走到跟前,用手拨开赤色的沙子,虽然皮肉已成干尸,但身上的军服却清晰可辨,然而,不知是不是因为烈日的原因,尸体瞬间湮灭,化为几道青烟,随着一阵风沙飘散消失在半空中。只有随风被吹起的一张纸条,飘飘散散,落到了谭剑士脚旁。弯腰捡起来,打开那张看似熟悉的纸头,上边写着一句似曾相识的话:千万不要向前走!回头!
鲁中天深深叹了一口气,用袖子摸了一把额头,原先紧张焦躁的神情荡然无存。
十一人的队伍,只剩下五人得以幸存,老沙则不知是死是活。眼前最重要的,就是如何从这茫茫沙海中走回去,仅剩下的两袋水不知还能支撑多久。
循着来时的路,四人带着重伤的小李在绝望前行。只有鲁中天和来时判若两人,变得兴奋,坚持着对生存的巨大渴望。
“一路上都没有看到老沙的脚印,也不知道他在哪?是不是还活着?”谭剑士总是感到不安。
“小谭,你不必再有疑虑,只有我们五个幸存生还是来的时候就注定好的!”
谭剑士心里一惊,所有的不解都挂在脸上。
“小谭!世界远不是你我看到的样子,之前所经历的生与死只不过是浩瀚空间中的冰山一角,我们人类高傲的以为自己是世界的中心,却全然不知自己早已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每个人跟着既定的轨道前行,每件事都像是事先写好的剧本。”
“剧本……”谭剑士显然不明白鲁中天此时此刻想要表达什么。
“就像此行,自从我们进入罗布泊开始,我们的剧情已经被写好了。第一次在绿洲旁见到的干尸就是我们战士中的一员,接下来见到的四具尸体都是,还有一张字条,是其中一个战士在绝境中留下来的。最后是一个水坑旁三只骆驼围着一具干尸,那人就是牧民老沙。他们从进沙漠的路上,就看到未来自己的结局,只是我们浅显的人类,无从辨识罢了。”鲁中天摇了摇头,摆出一副看破生命的样子。
谭剑士在此之前,根本不相信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在他的职业生涯中,越是看似诡异、玄幻的案子,其后的真相就越令人看清人性的丑恶。这一次,虽然亲眼看到很多无法用科学来解释的现象,却也潜意识中觉得自己陷入一个巨大的阴谋中。
“世事无常,哪里会有什么预言,哪里会有什么剧本!”
鲁中天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口袋。
夜深人静的时候,五人挤在一堆睡着了,只有谭剑士一个人静静的坐在沙漠里,像先前一样,仰望着浩瀚无垠的星空。借着月光,从口袋里取出那个搜集线索的袋子,取出那具干尸身上留下的字条,微微颤抖的手缓缓打开褶皱的纸张,纸上歪歪扭扭的写着:“千万不要向前走!回头!”九个字。又从另一边拿出在赤色沙子里捡到的纸片,除了新与旧,似乎没有任何区别,就连歪歪扭扭的字体,都一模一样。谭剑士毫无睡意,一个人静静的坐在沙漠里,回想着经历的一切,反复回想着鲁中天向他说过的每一句话,仿佛整个人生都要重新去认识。
队伍又在沙漠里挣扎了五天,所有的补给全部耗尽,就连仅有的淡水也喝得干干净净,来时碰到的绿洲早已烟消云散无了踪影。每个人都用生命的顽强向这个残酷的沙漠宣战,哪怕用尽最后一丝气力,也要爬回去。
小战士倒下了,谭剑士就背着走,鲁中天倒下了,谭剑士就用绳子把他们绑在身上拖着走,直到连谭剑士也倒下了,静静的趴在沙漠里,炙热的阳光狠狠鞭挞着每一寸裸露在外的肌肤。微微睁开眼睛,沙漠上好似开出无数的花朵,每一朵都是那么鲜活,让每一个人耗尽生命浇灌出来。
哒哒哒哒哒!一阵强烈的涡流吹醒了躺在沙子上的谭剑士。直升机螺旋桨快速旋转带动强烈的气流吹得四面黄沙飞卷。
再次醒来的时候,谭剑士已躺在一间设备齐全的病房里,进进出出的护士都带着军帽,窗外绿荫匆匆,时而还能透过氧气面罩嗅到各种生命鲜活的味道。
后来,鲁中天被送回红洞基地,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见他出来过。至于他在石塔底部拿的那块石头,成了红洞基地往后十几年科研的绝对命题。鲁中天开始疯狂的研究深空领域,开始研究空间的交叠及多维度转化,开始不断尝试打开多层空间的方法,直到辛紫依的出现,让他从红洞的核心人物变成配角。由于蓝色茉莉的重大发现,整个科研基地的班底都焕然一新,所有课题都围绕着量子纠缠展开,试图破解那种与未知力量间的联系。
辛子琪坐在草地上,讲了很长很长一个故事,白歌、苏心、下宇、林边圆围坐在旁边,静静的听着这个好似传奇一样的经历。就连鲁岩,也沉默着躺在草坪里,嘴里咬着一根草杆,来回转动。子琪的每一句话,都能让他回忆起在蓝茉莉基地的幕幕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