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天看了看头顶明净澄澈的蓝天和白云,唐安居无声地翻了个白眼,撇了撇嘴道:“自己射出去的箭,就自己去捡回来。”
“这话是怎么说的?”唐乐天挑了挑眉,一副很费解的神情将唐安居望着,似乎唐安居不去将那支箭捡回来,是多么不可理解的事儿似的。
看着唐安居煞有其事以假乱真的不解,唐安居深觉无奈,揉了揉眉心道:“不就是一支箭……”
“嗯,不错,一支箭而已……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前言不搭后语,唐乐天将弓随意地扔给唐安居,甩了甩衣袖道。
唐安居抱着弓,微微侧身对着唐乐天,嘴唇动了动,嘀咕了一句:其实还是不想去捡箭吧,早知如此,当初何必射得那么远,哪怕是射刚才那棵树也好啊。
她说得很含糊,即便唐乐天就在她身边,以他的本事,竟然也没听清哪怕一个字,于是疑惑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唐安居微微一笑,若无其事道。开玩笑,她怎么可能说出来,自己找虐么?
“当真?”唐乐天一脸的不信任,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一种感觉,唐安居刚才说的绝对不是什么好话。
“以人格担保,比珍珠还真。”唐安居满脸不似作伪的真诚,信誓旦旦道。
“嘁,”唐乐天从齿缝间挤出一个不屑的语气词来,认真道:“你不这样说还好,一这样说,二哥更不信了。”
唐安居刚想大怒,心念一动,心情慢慢平静下来,淡定道:“我是说,拿二哥你的人格发誓。”
唐乐天被不轻不重地噎了一下,面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心里默默念了几遍“好男不跟女斗,何况这小女子还是我的妹妹”,良久才做好了对自己的心理建设。
“好啦,没什么事的话,咱们就去吃饭吧。”唐安居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声音里有几分撒娇的意味。
“谁说没事,有事,有大事。”唐乐天忽然想起自己回来之前老爹所说的话,连忙道。
“什么事?”一看唐乐天有些急切和凝重的表情,直觉他口中的事不简单,可能还有点麻烦,唐安居皱眉道。
“咳咳,你醒了也有个月了……”唐乐天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醒了几个月”这几个字说得格外艰难。
“所以?”唐安居感觉自己好像模模糊糊抓到了一些什么。
“所以……”唐乐天横了横心,一鼓作气道:“爹说了,他明天要来看你。”
“哦。”唐安居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待反应过来唐乐天说的是什么,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瞪得快要从眼眶子里跳出来了:“什么?!”
唐乐天被她这惊吓过度的表情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拍了拍胸口,惊魂未定道:“你干嘛?”
“你说真的?他……爹……真的会来?就在明天?”唐安居用力地揪着唐乐天的衣襟,神情焦急而迫切。
“放心了,妹妹,”唐乐天以为她在担心会受到责罚,试图安慰她,柔声道:“爹平时最疼爱你,这一次虽说不比以往,也不会对你太过苛责。”
见唐安居似乎还是有些魂不守舍的模样,唐乐天又道:“再说了,爹给你求了那么糟糕的一门婚事,心中必然会觉得对你有所亏欠,就算看在这件事的面子上,爹也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这门婚事,唐乐天本不想提,尤其是在唐安居的面前提起,因为他觉得,每提一次,都是对唐安居的伤害。但眼下他却顾不得那么多了。
唐安居确实有些失魂落魄,但她之所以失魂落魄的原因,当然和唐乐天以为的不一样,所以,其实唐乐天说的那些安慰的话,唐安居一句也没听进去。
浑浑噩噩地走到一张石桌边,浑浑噩噩地坐下,脑子里也是一片浑浑噩噩,唐安居双目无神地盯着面前的空气,目光一点焦距也没有。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唐安居觉得自己似乎什么都想过了,又似乎什么都没想,最后头痛地撑着自己的额头,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对于传说中的那个丞相老爹,唐安居其实是有些排斥与他正面相对的。因为在她想来,她毕竟不是原来的唐安居,尽管这副壳子与自己颇有渊源,但她和原主的性格真的可说是天差地别,唐乐天或许因为不常在府中,因而对此感触不深,没觉出太大的不对劲,但唐丞相可是几乎天天和原主打照面的,难保不会看出什么异样来。
只要想一想唐丞相对原来的唐安居有多宠爱,甚至是溺爱,唐安居就觉得脑袋生疼,她简直无法想象,如若唐丞相真的看出了她的不对劲,知道了自己的爱女竟然被神不知鬼不觉地调包了,会有怎样激烈的反应。
“唉!”唐安居不自觉地重重叹了一口气,整个人蔫头耷脑地趴在冰凉的石桌上。
一只温暖的手抚上她的头顶,温和道:“别担心了,天塌下来,还有二哥顶着呢。”
唐安居扯出一抹难看的微笑,心道,亲爱的二哥啊,你什么都不懂,我担心的跟你担心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好吗?
尽管如此,没过多久,唐安居还是很快将这件事给放下了,对于她来说,为所有未曾真正降临到她头上的坏事担心,都是杞人忧天。因此唐安居从来不会让自已过度地沉溺在于事无补的担忧和焦虑中。
有些事,该发生的,总会发生的,一味地逃避,只会让问题如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最终一发不可收拾,还不如在问题尚未成长起来之前,尽可能地解决它。
唐安居很久以前就明白这个道理,也一直是这样做的,这一次,也不例外。
随机应变吧。短暂的焦虑过后,唐安居如是想。
其实,此时若是以唐安居的本事,完全可以来个一走了之,但这个念头在她的脑海中一闪而过,最终却被她拍掉了。
当然不是舍不得丞相府的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只是唐安居觉得,一来,记忆中唐丞相那么宠爱这个女儿,如若知道她不明不白地就没了,该有多难过,而自己留下来,也未必就会被发现端倪――实在是,借尸还魂这种事,太过荒诞离奇。二来,自己毕竟是借用了原主的身份,纵然唐丞相觉出异常来,那她也认了……可交代,却不能不给,虽然这一切也并非她所愿。
缓缓地站起身来,心不在焉地辞别了满脸关切的唐乐天,唐安居心事重重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唐安居所居住的房间是整个庄子里光线最好的,她回到屋子里的时候,天色已经开始慢慢暗下来,但她的屋子依旧算得上是亮堂。
但此时的唐安居却正不需要这种亮堂。
这正同苏轼叹明月“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是同一个道理,其实明月哪里懂得人的七情六欲呢,可它无心的阴晴圆缺却在无意中引起了人隐藏在心底最隐秘的感情,只因它圆得不合时宜,原本令人欣喜的景致顿时变成了残酷的反衬,更衬出了人的悲伤和伤感。
这听起来似乎有些没道理,但事实便是如此,在这个世界上,并非什么事情都能以道理来讲明白说清楚的。
同理,平常时候,亮堂堂的环境会令唐安居心情开朗,但此时此刻,却只能雪上加霜,令她原本就不太美丽的心情更加阴沉。
心情极其不美丽的唐安居决定化一切负面情绪为食量,于是在屏风后画了一阵圈圈之后,毅然决然地朝厨房走去。
去厨房的路上,唐安居不由自主地想起今天一天的经历,忽然觉得自己今天真是诸事不顺,风筝丢了不说,还浪费了她那么多好吃的,她发现她今天完全就是稳赔不赚啊。
心怀着“今天一定是我的灾难日”这样的想法,唐安居的郁闷之气居然减少了许多,这听起来真是令人费解,但唐安居的想法很简单:灾难日是什么,就是充满灾难的日子,所以,在灾难日里倒霉算什么?不倒霉事情才大条了呢。
这样一想,唐安居不仅心平气和地平息了原本的不忿,甚至还觉得,自己这一天过得其实还蛮精彩的,不仅学有所成,还劳逸结合了,最重要的是,她偷偷跑出山庄都没被唐乐天发现,成功地避免了一场可能发生的狂风暴雨。
……
这真是神一样的逻辑,但无论如何,这样的想法无疑令唐安居的心情开朗了许多,而且连带着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不得不说,唐安居是个极其会开导自己的人,或许天性如此,又或许,在前世那样的情况下,她只能以此来苦中作乐,否则崩溃迟早是她的最终归宿。
但,无论是与生俱来的本能,还是因迫不得已而后天形成的习惯,不可否认的是,唐安居这样的性格,在往后的漫长岁月里,不止一次地令她以最大限度的坚强来面对着从四面八方袭来的阴风冷雨。
永不绝望,永不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