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考再三,只见她抬高胳膊,挥手间,一道法术流窜对着他后脑门儿准确无误点去,这厢却又摆出一副老辈子姿态来,语重心长道:“想当初那翎圣抱你回来的时候,你还是只狐狸崽子,整日连话都说不齐全嚷嚷着要喝奶,如今竟长这般大了,岁月这种东西,果然是轻轻的我来了,正如我轻轻的走。”
晚香玉愣上一愣。
轻轻的我来了,正如我轻轻的走?
这话如同个魔咒般顿将他当场定住,似丢了魂儿,呆呆望着她。
白芷油然生出一股白驹过隙的厚重感,感叹着摇头走开。
这厢待晚香玉回神过来,刚才迷茫的神色瞬间浮现出几丝意味,折扇一收,望着走远的姥姥笑道:“有趣!有趣!”
姥姥的招魂术?
果然是十分有趣满意。
白芷原以为这小娃娃愣神至少是要愣上半日的,凭她的手法,既然使出了法术让他一定,就不会使人一时半会及时回魂来。
可不能让这狐狸崽子坏了她的大事。
可哪里算到,她前脚刚迈出了几十步,后方便传来了“姑娘,姑娘”切切的呼唤。
白芷险些一个踉跄摔倒。
姑娘?
也不怕把自己唤小了折了你的寿。
难怪当初翎圣可以在万千狐狸堆中看上晚香玉,就这根骨,极佳得很,极佳得很!
她本想尽快摆脱这公狐狸,不曾想她快,晚香玉比自己更快。
眼看就要到交付请柬的地方,白芷面上一喜,正要给那头顶触角的仙官说后面有人追自己时,不料这话还没说出口,后面之人已到了她身侧。
晚香玉边喘着几口粗气边说:“姑娘,老爷让我跟着你,你怎么就自己一个人来了。”
白芷张着口久久不愿闭合。
以往都是她说话把人噎得哑口无言,今日自己连连受到这小兔崽子的算计。
他晚香玉倒真是个人才。
这话被触角仙官听去,便又成了另一股味道。
心想着“又是一个爱慕虚荣、贪恋自家太子爷的人”。
于是一开始本是笑脸相迎的面,瞬间冷上三分:“哪家的姑娘,有请柬方能进去,若没请柬还是速速退开好让后方仙使进去。”
白芷闻此也不生气,交出请柬后道:“小仙我乃昆仑山仙使,不知可进不可进。”
触角仙官:“昆仑山?什么昆仑山?”
兴许是白芷摊的牌不够厉害,引得仙官有些不满。
她正欲说出翎圣的法号,以正自己的身份时,那仙官顿时呆呆望住她,汗如雨下,浑身乱颤了好一会儿,才道:“昆昆……仑山,仙使快随小仙来,我家主子特别交代过要好生接待。”
唉,刚才还眼高于顶,目眦欲裂的看着白芷,如今这面部表情变化得也太快了。
她白芷这算不算得上是走了回后门?
果然这魔君底下办事的人,也都是些老实人。
老实人见老实人,背后两眼水汪汪。
晚香玉自然而然成了贴身小斯紧跟在她身旁,这一点,倒让白芷磨牙间无可奈何。
索性他要跟着,自己也不能做回恶人掀了他的低儿。
魔界诡谲之域什么都好,就是和昆仑山相比,还是太过于面子上的打扮。
满目瑶配晃得白芷头都快晕了。
也不知这里的人是如何生存下来的,个个视力清明,眸中带水,果然是修仙之人不受凡尘俗物所扰。
赶明儿回去也让昆仑山上的神仙试试。
真正的参禅悟道就该把现实的诱惑放在明面上,这样那些抵得住蛊惑的神仙才能真的一朝飞跃。
而扛不住的自然不必死扛。
修仙不成,却也是鼓足劲儿地往里面顾涌,反而得不偿失。
触角仙官领她到了一处后庭歇息,对着琳琅的阁楼虚手一指,伏了一伏道:“仙使今夜暂且在这休息,明日自有人来带仙使参加公主婚礼。”
白芷故作老成持重,嗯了一句后,那仙官便矮身踱了出去。
前脚这仙官一走,后脚晚香玉话也不告就别了。
想必他极是怕我这老人家发什么无名火,所以即便是人高马大了些,也懂得溜之大吉。
果然狐狸都是狡猾之辈。
听闻这魔界的苌楚树开出的苌楚花煞是好看。
白芷瞧这琳琅阁里倒长了一棵,突然有了兴致想大半夜做做那赏花人。
民间传过几句酸词: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春花春月。
喏,大抵和眼下的境遇有些相似。
白芷抱着个酒坛飞身跃上屋顶,寻了处干净明堂的地方躺了下。在她看来,这魔君老儿的招待所不错,房顶够硬,砖瓦够结实。
膈应得她后背那叫一个生疼。
她有的没的饮着酒唱着情诗:“山一重,水一重,山高路远未相逢,看到一次,心酸一回。”
凡间的诗人,大抵都爱寄情于山水。
可惜那山还是那山,水依旧是那水,而到了不同诗人眼中,情便变了股韵味。
此下看来,凡人都是些三心二意的多情种。
并非都能一派清明的看待相同事物。
一阵凉风习习,吹得白芷直打了个哆嗦。
更深露重,魔界的楼台夜晚和昆仑山上的茅棚大抵还是有差别的。天色已晚,酒也喝了,花也赏了,诗也吟了。
是该下去歇歇脚。
她摇摇晃晃站起来想要纵身飞下,不料一个趔趄踩空,直直从屋顶上摔了下来。
天旋地转,白芷误以为周身会与大地来个亲密的肌肤之亲,不料少留后,并未传来想象中的钝痛。
她不免半眯着眸子,称奇道:“这魔界的屋顶硬得可以,没想到这大地却是软玉入怀嗳。”
楼兰花静静绽放,芙蕖花香飘风吹来。
话音未落,耳边传来句熟悉的叹息声:“阿芷,你怎么又喝酒了?”
迷离的月光从树梢上散落下来,将墨衣男子长长的影子映在青瓷地上。白芷费力睁开眼,模糊地辨出眼前这物是人是鬼。
待看清那人的长相后。
天雷神火,开天辟地,
脑中一声惊雷响起,醉酒立马醒了三分。
她嘴下止不住一阵颤抖,只听见自己牙缝里挤出句话来:“帝夋君哪里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