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萱听到石盘落地的轰响,心几乎跌至谷底,不知不觉涌了泪。
好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颤抖地又轻唤了一声:“陆卿?”
“……没事。”
那声音清越从容,的确不像有事,而且就在下头不远处。
原来方才上面的石盘掉下来的瞬间,君卿迅速借正拽着下面圆盘的锁链的力重新翻上去,再跃起抓住了石壁上连着的断链,几乎瞬间,咫尺之距,圆盘在他眼前掉了下去。
此刻吊在半空的君卿看了看漆黑一片的内洞,轻轻松了一口气,还好这石洞上窄下宽,还好他身量不胖,不然真就得交代在这了。
不过这一场生死战一过,那只断过的胳膊隐隐又在作痛,背上的伤也再次扯开了。
他真心希望这关赶紧过了吧,纵他诸葛亮再世赵子龙附体,这般折腾也容易要命啊。
“没事就好……”楚萱大松了口气,擦了泪,声音一低仍带了些泪意,“你先上来吧。”
“嗯。”君卿应了声,“我想想办法。”
身旁忽然掉下了一条绳索,是那时在瀑布关卡楚萱为了反驳他瀑布后有路的猜测,用来探路的武器。
君卿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心下一叹,也不多说,右手把剑收到腰间,探手拉过了绳索。
这么一拉,他忽然觉得伸展出去的胳膊有些硌,便松了绳索在石壁上慢慢摸索。
是微微凹陷下去的一片石壁。
君卿不自觉拧了眉,难不成刚刚他是被这个骗了不成?
这里在远处看起来暗色稍深,倒是容易出现误判。
“陆卿,你抓住了没?”
“等等,”君卿继续摸索那凹陷的石壁,突然像发现了什么似的,以指度量凹壁的长度,不过一会儿,就发现多差了半个指节。
他心中咯噔一下,突然问道:“你那个暗室里面的石壁是不是在动?”
“什么?你别吓我?”楚萱有些慌乱的声音自上方响起,过了一会儿她道,“在动,在把我往外推。”
“下来,那里不能呆了。”君卿仰头道。
“我知道了。”
“你想怎么办?”君卿问她。
“这绳索就是用来攀山的,我能下来,你那有落脚点吗?”
君卿挑了挑眉,看了看半只脚掌都容不下的凹壁,认真道:“慢一点的话就会有了。”
楚萱:“嗯?”
君卿没继续这茬,只是问道:“你下来要多久?”
楚萱回答:“数百八十个数差不多吧。”
君卿本开口就想数一,想了想觉得这言行不太妥当,便道:“那差不多了,下来吧,我旁边这暗室估计差不多能开。”
这般说着他就又探了探那石壁,发现这石壁也是越移越快了,应该是勉强能站的。
君卿轻荡了一下绳索把自己甩了过去。
站住脚后,他蹲下身,一点不犹豫把衣服扯开,素色青衣褪到腰间,他掏出袖中的合川,咬开瓶塞将药粉散到伤口上。
合川本来不算多名贵的伤药,伤药中比之药效好的多的是,但风逝雪手中这瓶合川估计被她调过改进了,药效非常,药性也变得极为霸烈,饶是上过一次也极有准备的君卿也不由控制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实在是厉害,也真的太狠了。
虽说按她的个性,拿这个借机报复也的确是有那么一层,他的这个狠却不是说这方面。
他猜她不会带多伤药,看她那反应也估计合川是此行她手上仅有的一瓶,她原本是打算自己用的。
这么烈的药,是她一个姑娘家自己用的。
他都能想到此行他若不来,她暗暗咬着牙面色不变的上药表情了。
相信他,她真的不会有表情。
君卿突然上来了一丝气性,半晌终究还是轻轻一叹。
好在这趟来了。
——我为什么要记得一个白痴一辈子?
莫名其妙脑海里突然跳出这么一句,连她一脸莫名加鄙夷的表情都记得清清楚楚。
君卿表情凝固了一瞬。
他是谁?怎么会死在这种地方?
死女人,你就在等在紫云阁吧。
不过她是真没对他说过几句软话啊,怎么突如其来的回忆总觉得让人怪憋屈的。
不过这合川虽然猛,但真的挺管用的,君卿迅速整理好衣服,刚扣上脖颈处最后一粒扣,楚萱已经近至身旁。
“过来吧。”君卿重新伸手拽过锁链,让出位来。
楚萱站稳后伸手将绳索用力一拉,铁石相碰一声闷响,被她收回手里。
君卿落回到暗室,还好这里空间比上面那个大一些,他半坐在暗室口,吹亮了火折,开口问道:“方便看看吗?”
楚萱没有说话,直接递了过去。
君卿仔细看了看,那是两头带钉带沉石的绳索,细细估量了一下长度,又抬头估量这石洞的直径,发现可行后偏头看她:“借我一用?”
她点头:“不用客气。”
君卿掂了掂,抬手一钉,成功把欲开口的楚萱吓住了嘴。
君卿挑眉看她,意为询问。
楚萱抿唇道:“那个石头是用来钉钉子的。”
君卿默了默,咳了咳:“多麻烦。”
楚萱在那钉上一处用力一按,钉上旋转出八只铁爪,她再将那爪转了几圈,再按,那铁爪牢牢抓住了石壁。
君卿似很惊奇:“有趣。”
楚萱又道:“里面还有内钩,抓壁很牢……你要干什么?”
君卿拽了锁链借轻功荡到对面,手中拿着绳索,握石于手,将铁钉钉在对面的墙上。
按,转,再一按,瞬间绳索在石洞中连成一座倒弯的桥,接着他一跃而起,在半空中后翻,青衣翩然,再一落,他坐在了绳桥的最弯处。
行云流水。
楚萱看得愣了许久,心中仿佛被什么迅速填满,渐渐满溢。一时又不敢开口,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半晌才强迫自己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
君卿凝眸细思片刻,把火折子拿出来吹亮了,问道:“楚姑娘,你有随身带什么重物吗?不要太珍贵,我扔下去探探路。”
直到君卿叫她第三声,楚萱才如梦初醒般答道:“有根簪子,可以吗?”
君卿点头:“不珍贵的话,可以。”
楚萱扔向他,君卿接下。他听那落下的声音,估计六七丈至少是有的。
事到如今,好像只有靠这绳索能安全下去了。
他有了办法,握着绳索荡了一圈站立起来,道:“楚姑娘,此番真是多谢你了。”
他无意说了一句,楚萱却不由红了面庞,几次开口才成功发出了声音:“不……不用。”
目光却忍不住继续追随他,那模糊的青影,俨然已经乱了她心绪,那些本无望的希冀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
或许……她可以……
君卿言罢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转眼就回了心思到脱身之法上。
……
比起白虎门的惊险,朱雀门的两人简直安逸得过分。
风逝雪闲庭漫步般袖手走着,时不时掩袖遮下一个哈欠,神情慢慢变得倦懒。
“这阵……好生无聊。”
前面的凌无风闻言笑:“宫主喜欢些刺激的?”
风逝雪抬眸微眯,想了想,凌无风不是君卿那种没脸没皮的人,这话应该不是歪的:“比如?”
“白虎门?”
风逝雪微微抬起的眸彻底垂下去:“无福消受。”
“宫主心态已经这么好了?不担心了吗?”
“要死也早死透了,担心有什么用。”风逝雪大方道,“比起这个,我比较担心自己的小命。”
“在下能护得,宫主不必忧心。”他眸含笑意道。
风逝雪倒是不知为什么笑了笑:“当真?”
“不假。”
“男人……哼。”风逝雪不辨真假说了这么一句。
凌无风眉挑了老高:“宫主何出此言?”
风逝雪瞟前面那人的影子:“你有异议?”
“这话在下还真有些异议。”凌无风也不辨真假道,“宫主受过情伤还是怎么?”
“这和我说的没什么绝对关系吧?”风逝雪道,“你和慕容敛有点像,你知道哪吗?”
凌无风不知她到底想说什么:“哪里?”
后方突然一道劲风袭来。凌无风想也不想侧身躲过,不待她下一招施展,他一跃翻至一丈开外:“这是怎么了?”
“明明是很想动手的,为什么压着不动?”风逝雪这般道。
凌无风笑了:“宫主,这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最该有的基本礼貌,更何况你身份尊贵,我怎敢轻易冒犯?”
风逝雪微微抬了下巴:“武者的基本礼貌是这个?”
“宫主,在下打不过你,非得这么承认吗?”
风逝雪道:“我觉得挺无聊的,不如我们打一架,输赢不论?”
“输赢不论……下一句是不是生死由天?”凌无风摇头笑了道,“宫主真想指教,不如我们出去再说?”
“现在,在这。”风逝雪丝毫不让。
凌无风摇头:“恕难从命。”
风逝雪不废话,身影如轻燕一般迅速逼近,左手袖中滑出短刃,平平一刀划出,凌无风仰头翻身躲了。
下一刀却接得极紧,快得不行,更过分的是直逼他命门,凌无风暗暗运功使出步生莲才勉强躲开,这回他学聪明了,小臂一格,身一偏,肘撞她麻穴,然后闪至她身后,料到她反手会出刀,提前握住她腕,低声道:“宫主,你在逼我出手?”
“是又如何?”
她承认得一点不脸红,腕转指翻,短刃翻了个身,在凌无风手背留下一道浅痕。
凌无风暗叹,拧眉疾退。
风逝雪逼上去,直至他碰上石壁,而后几瞬之间她近他面前,忽然面前之人步生莲御起,直绕她身后,按她腕,夺她刃,
她能反击,但好死不死,他把她双手制在她腰后,用了些力道,她腰的淤伤这次竟被触发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疼。
她狠狠咬牙想忍过那阵痛楚,不曾想凌无风提前放开了她:“宫主……得罪。”
风逝雪疼得说不出话,保持着背对他的姿势平息了一会儿,待那阵痛过去才道:“这不是不试不知道吗?凌公子挺厉害的。”
风逝雪侧眸看向他:“不过,你还是输了,我的刃上有毒。”
凌无风愣了愣,看向自己手上那一道血痕,苦笑道:“宫主,在下哪里得罪你了,给你赔不是行不行?”
呵,这算平了,哪想到这么狠能撞她伤。
风逝雪面色不改,道:“原本只是较量而已,解药怎么会不给你?”
她在袖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扔给他。
凌无风叹,也没有怀疑,打开瓶塞往手上轻轻倒。
“等下,错了,不是那个。”
凌无风手一顿,目光幽幽看她。
她重新拿了一瓶扔给他:“这个。”
凌无风有点犹豫了:“你确定这个没错了?”
风逝雪点头,凌无风将信将疑,仍不放心地嗅了嗅才小心倒了出来。
“等等。”
凌无风手一抖倒出一堆粉末,闻言赶紧甩了干净。
“宫主?!”
风逝雪忍笑又掏出一个小瓶,递给他。
他不接了,似笑非笑的表情。
风逝雪向他保证:“是这个了,不会有错。”
为了证明诚意,她拉过他的手,亲自给他上药。
拿着小瓶,她抬眼看他,他也看她,她问他:“不然你来?”
凌无风居然能抿唇笑出来:“宫主大人劳驾,在下求之不得。”
这小瓶本是液体,风逝雪轻轻倒了完了一滴,凌无风倒不见手抖,她突然停住了,看向他:“我觉得,好像是上一瓶。”
凌无风沉默着看她又拿起上一个瓷瓶倒出粉末,忍了半天没忍住:“风逝雪,我不太想讲那些基本礼貌了。”
风逝雪收了瓷瓶,对他袖手笑道:“好了,我承认,你跟他不太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