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逝雪感觉到他的手仍紧握着她的腕，低声问∶“现在你还要拦我？”
她没看他，也不知为何。
他却渐渐放了手，轻轻一笑，语气又与平常一般调笑而漫不经心∶“诶……我就知道管不住你，走吧走吧，我跟着你，你要保护好我啊。”
“既然几位执意如此了，我便舍命陪君子吧。”凌无风此时也笑着踏出一步，脸上却没有多余的为难神色。
其余众人无言，让开了路。
正当风逝雪走了不过三步之时，哪里便传来细微声响，惊动了桥上崖边的几人，跟在凌无风后刚想上桥的楚萱立刻退了半步，而凌无风微顿步伐，抬眸看向快至桥中心的二人。
是唐潇足下的木板碎了，阿南时时盯着她，此时自然迅速拉着铁索揽着她移向后方。
木板带着些许木屑坠下深渊，许久都不闻声响。
风逝雪原本想救，身形已往前倾了不少，好在这波有惊无险。不过她觉得这简直比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还要悸魄。
随即，她的心又吊了起来。
阿南的手，拽的是左边绳索。
她想喊“抓右边”，但自己已经快站不住了。
铁索桥开始晃动，木板从对岸一片一片裂过来。阿南没慌张，揽着唐潇抓紧了绳索准备顺着绳索飞去对岸。
此时，左处绳索却从来岸开始断开。
阿南脸色终于微变，去拽右边绳索的手，堪堪擦过。
“潇潇！”
风逝雪早已化身一抹白影掠去，可惜还是迟了。
她甚至碰到了阿南的手指，却没能抓住。
随后她便不再犹豫，离开了绳索，跳下去了。
她的身后，有人拽住她，紧紧地握住她的手腕，三个字声调不高，却沉如古钟∶“风逝雪！”
他叫她名字，是真生气了。
风逝雪看向他，他眸中本是一片桃花迷魅，此时的眸色却像那崖底深渊一般，浓稠得散不开，压抑如山雨欲来的暗沉天空，隐隐地摄人心魄。
“放开。”她没有示软，直视着他。
“你想死？”他没有笑，眸中也没有了笑意，沉寂得让人陌生。
“不干你事。”她一字一句吐出。
他此时反而没有半点笑意地笑了∶“你还当真无情。真不干我事我是为的什么一路护的你？何必在这赌上命为了你争执不休？”
“大丈夫有所不为，有所必为。”风逝雪的声音冷静得可怕。
“真正的个中滋味，你不懂。”
她说完，匕首一滑，向他胸膛捅去，陆卿拧眉躲开，她匕首却转了方向，刀柄在他腕上重重一击，陆卿手劲微松，她便滑了下去，白色身影与黑幕融为了一体。
那身影是傲岸的莲，在风中泠然而舞，却终在夏末化入塘底，风化成沙。
凌无风原本看陆卿拉到风逝雪也就安下心，没再上绳索为他们徒增变数，可等了一会儿没见风逝雪有上来的意向，反而忽然对陆卿出手跳下去了，他没能救得及，眨眼的功夫又见陆卿纵身跟了下去。
他身形微动，却又没有动，微叹了一声，声音又转而消散在空气中。
……
急速的降落，只让人感觉湿冷的山风如刀一般不断割着发与面颊，全身如灌铅一样沉重不堪，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强大的气流压强已经近乎让人失聪。
下面是什么，她看不清，实际上她根本很难完全睁开眼睛，只能眯着眸尽力辨别出底下能化力的物体。
她原以为这崖是很高的，因为那木板掉落是没有声响的，却没想到没过一会儿已经能感觉到身边拍打着的树叶了。
……树叶？
有树！
她猛然惊觉，右袖滑出菱花缎，冲着最近的树枝就缠了上去，右手将即将尽数抽去的软缎缠在手心。瞬间她的身体因为惯性向上方荡了出去，抬眸就见陆卿掉了下来，当即什么也没想，伸手就想拉他。
陆卿也伸手，顿时两人都觉得手中一紧，握住了。
一转，一落，时间竟恰恰好。
可再呆下去就不行了，菱花缎会越缠越少，他们的速度会越来越快，最后是抓不住的。
除非找准时机收了缎让这力送他们到对面那棵冠盛叶茂的树上去。
风逝雪盯着要落的点，紧了紧手心，等待着那一刻。
现在！
“收！”
菱花缎一收，他们两个人立刻被抛出去。
那一句可不是风逝雪喊的，她也略有些讶异，他似乎什么都能想到，什么情况下都和她能保持在一个频率上。
是无言的默契？还是这人的天资？
一眨眼，一片绿色铺满了视野。
风逝雪被一堆枝叶簇拥着，身下几根树枝虽救了她但也狠狠硌了一下她的腰背。她一拧眉，却没太在意，回头想找那个身影。
“陆卿？”
“在这。”
风逝雪不知为何心下就松了一口气。
随即她又问∶“你没受伤吧？”
那边沉默了一瞬∶“断胳膊……不算什么大伤吧？”
风逝雪眉头一拧，想了想∶“脱臼了？”
“好像是吧。”陆卿顿了顿，又道，“这就是脱臼啊，话说还挺痛的。”
陆卿其实没想她会说话，转身想看看哪里能落脚，不防听她低低一句∶“抱歉。”
陆小爷被吓到了，狠狠一大跳。
她不是该冷冷淡淡说他跳下来就是活该还好意思叫痛现在不仅耽误她救人还给她加了一个拖油瓶要死一边死去别碍眼的吗？这道歉是怎么回事？他可以说他不敢受怕有阴谋吗？
估计风大宫主听到这段话才真正会淡下眉目直接抽刀了。
震惊归震惊，陆卿愣了一瞬也便笑了∶“这道的什么歉？我可不认为你会觉得连累了我。”
“做过的事，我不会后悔。”不过一动，风逝雪就感觉到腰间一阵刺痛，她也不吭声，微不可察地顿了顿，又道，“我为我说过的话。”
陆卿就笑，他其实是不太在意的，那时的罕见冷怒，只是气她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居然也会失去理智到摒弃生死，他一路护着她可不是为了让她给别人丧命的。事实证明他错了，她如果知道这崖必死无疑，也不会跳了。
不过，这时候陆卿想起了她的那句话。
——大丈夫有所不为，有所必为。
——真正的个中滋味，你不懂。
大概是真的有旧事，至少他看懂了，她当时至极平静的眼眸深处……
有着这红尘中最透彻的痛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