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星月餐厅
我注意到这里还有一个小型舞台,大概是为驻唱歌手准备的。
“这里每天都有演出。”月老道。
我们选了一张靠近厨房但可以正视舞台的餐桌。
我和月老坐一排,小丽大约是为了躲避月老犀利的目光,一直低头仔细地研究菜单。
“我特别喜欢这种市井氛围。”不知什么时候,月老戴上了一顶假发,显得比以前年轻了一些,他得意道:“吃自助餐一定要占据了一个好位置,可以总揽全局,但别人却不易察觉,而且靠近烤肉坊,这个就叫做近水楼台先得月。”
“这里是点餐吗?”小丽终于从菜谱里抬起头。
“只有自助餐,这在末世已经算是非常奢侈了。”月老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胸有成竹道:“再过两分钟就上三文鱼了。”
果然,不一会,一大盘三文鱼就端上来了,人们蜂拥而上,围着盘子挤作一团,一个小个子甚至爬到了别人的背上,拿着叉子从头与头的缝隙间伸下胳膊去捞。
“吃自助餐就是体验残酷人生,要想保本就不能错过稍纵即逝的机会,上三文鱼的机会只有三次,没勇气的人就很难吃到。”月老扫了一眼目瞪口呆的我们,平静道:“你们看好了,下一轮我要亲自出马。”
在烤肉店的伙计们举着沉重的铁叉,穿梭在饭桌间,上面串着各式各样的烤制食品,他们用锋利的片刀把烤肉削到每一位食客的盘子里,每次我看见他切割烤肉时,快刀闪过的寒光,我就想要是他们彻底厌倦了生活,该有多可怕,这大概就是童屠的本质吧。
“别小瞧这里的打工仔,都是在校大学生,简单、有礼貌、幽默,最重要的是他们对服务充满了热情,工资还比一般打工仔少,但不出三个月他们就会失去服务热情,当他们厌倦了以后,这家店的老板就会再换一批,当然,还是大学生。”
“这里有大学?”
“有一个联大,从北边迁过来的。”
运送烤肉的小工们互相开着下流的玩笑,我尽量绷着脸,由于刚才他们一直在谈论一个关于香蕉的黄色玩笑,以至于一个木讷的伙计在给我们分叉烧肉时问道:“你们要香蕉吗?”看着这个眼镜小哥一脸的尴尬,我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我觉得自己就如同置身于盛世时的某一个小酒馆里,但一想到末日越来越近,一阵令人窒息的恐慌袭来,头脑简单真是一种福!
“刘老师还好吗?”月老突然问我。
“他住院了。”
“这我知道,后来呢?”
“我临走前去过一趟医院,但他已不知去向。”
“死了?”
“医生说没有。”
“但愿他没事,我认识他可比你早多了。”
“还是你把他介绍给我的。”
“他经常跟我提起你。”
“他都说过我什么?”
“他说你很特别。”
“特别?”
“算了,别扯这个了,今朝有酒今朝醉,可劲地造吧。”
“买买提呢?他怎么没来?”
“他从不吃猪肉,也不喝酒。”
“他信佛?”
“就他?信屁的佛,这就是他的饮食习惯。”
舞台上突然传来一阵吉他的拨弦声,吓了我一跳,一个男歌手抱着一把蓝色吉他自弹自唱道:
“西瓜变了,黄瓜变了,西红柿也变了,它们再也不是小时候的味道。羊肉不是,猪肉不是,鸡肉也不是。小河渴死了,小山丢了青衣,起风了,到处是灰尘,房屋越来越高越来越不好看,人们都在忙,偶尔为了钱悲伤……”……
五颜六色的聚光灯打在他身上,却有一种凄凄惨惨的感觉。
“这一带是富人区。”月老递给我一支烟,我摇了摇头。
他继续道:“这里,我差不多天天都来。”
“这顿饭很贵吧。”
“这里不收钱。”
“不收钱?”
“本地自制小金币。”月老从桌上的小皮包里掏出一枚金币递给我。
我拿过来就着餐厅的灯光一看,只见金币上印着一个星月的标志。
“99足金,本公司参与设计,军部出品。”月老得意道。
“小姐,能否请您跳支舞?”一个文质彬彬、戴着一副眼镜的中年人突然出现在我们桌旁,他对着小丽行了一个邀请礼。
“去去去,眼镜哥,你瞅这有谁跳舞来着,就你事多。”
中年人尴尬地笑了笑,慌忙退下。
“这人就是一老坏蛋,经常在这性-骚扰,也不挑食,是个女的就敢上。”
“你后来怎么不做婚介了。”我突然想起了月老的老本行。
“婚介所?”
“对啊。”
“别提了,到后来根本就没钱赚了。”我的问话打开了他的话匣子,他滔滔不绝道:“男女比例失衡后,这婚介所就没法做了。女的根本就不需要人介绍,满大街都是搭讪的,单位里也都是追求者,来婚介所登记的几乎都是清一色男的,这还怎么做?后来我那就成了同-性恋乐园了,这帮人都是抠逼,捞不着几个钱。再后来警察上门干预,说我们影响社会稳定,传播艾滋病。你妈这也能影响社会稳定,就跟异性恋没这毛病似的,我是在维护社会稳定好不好。”
月老越说越气,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我注意到在我们旁边的一桌是一对情侣,他俩面对面坐着,小伙子看上去已经陷入爱河,他双手托腮,含情脉脉地盯着那女人的脸看。
但那女子时不时地盯着小伙子的腰看:“我能借你钱包看一下吗?”
“你是真心爱我吗?”
“嗯嗯。”
“我可以养你一辈子。”
“呵呵。”
“下一次能约吗?”
“好好。”
“一言为定哈……”
不知是什么原因,那妇人突然忍无可忍,神情大变道:“你快他妈把钱包拿出来,老娘忍你很久了!”
“空,我们走吧。”小丽对我说,“我们还没找到住的地方呢!”
我这才发现周围一些酒足饭饱的男人们都盯着小丽看,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何必花冤枉钱,就住我公司里,我让买买提回他家住。”月老道。
“那就谢谢你了。”我心说既然身处末世就没那么多客套了。
“老铁,客气啥!”月老满不在乎道,“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月老在餐桌上的一张单子上飞速地写了几个字,大概就算是付款了。这种付款方式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在走向餐厅门口的路上有一大滩呕吐液,可能是有人喝醉后吐的,小丽正犹豫是否迈过去,旁边一个戴绅士帽的阿飞探下了身子,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然后展开双臂道:“飞过去……”
周围有人在吹口哨。
“美女,我请你喝一杯。”一个五大三粗、胳膊上有刺青的家伙故意上前来撞她,好在我眼疾手快,用身体把那人挡住了。
“一看就是外地的,本地就没见过这么漂亮的!”
“绝对是做模特的!”
“我看像是做鸡的。”
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最后一句引来周围一阵放肆的大笑。
有几个人把我们堵在路上,然后又围成一圈,把我和月老挤到一边,却不放小丽走。
我把右手伸进内兜里,触到了那把冰冷的手枪。
月老一把按住我右手,低声道:“甭理他们,赶紧走人。”
“那女的还带俩保镖呢!”有人突然喊了一嗓子。
人群哄笑着,仍旧挡在前面不让我们走。
这回肯定要出事了!我握住了那把手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