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隐士
作者:易发      更新:2020-04-07 08:14      字数:2356

黄昏时,我见到了漫天的火烧云,那是一种纯净的红,没有一点杂质,在油画颜料中找不到这种红。

我们在山谷里走得筋疲力尽,地形越来越熟悉,穿过一片竹林,竟然来到昨天走过的那条小溪边。

这时,超市老板提议开饭,因为这里有水可用。我们都走累了,一致同意。超市老板选了一处比较平坦的开阔地坐下来,三两下麻利地支起了一顶小帐篷,又从编织袋里拎出一小罐天然气,一个煤气炉,架起一口蒸锅。他往锅里面倒了两大瓶矿泉水,煮起了方便面。

“就是没有蔬菜。”超市老板叹道。

我从西服内兜掏出了那本著名的《末世逃生指南》,果然,里面有一章是专门讲如何识别常见野菜的。

“不如我们就在这休息一晚吧,”珍儿仰面躺在草地上抱怨道,“太困了,走不动了。”

“马跑了一整天,也该休息一下了。”白医生道。

“行,可以考虑一下,昨晚大伙都没睡觉。”超市老板因为有吃的就有了天然的话语权。

山谷的小路边上有很多野草,我拿着《末世逃生指南》来到路边的野地里,老板和白医生也跟了过来凑热闹。老板声称自己是农村人,对野菜、蘑菇什么的门清,根本不需要查阅什么资料。

“这不就是荠菜!”超市老板指着一丛野草道。

我注意到野草附近有一滩半干的绿色黏液。“这是草酸中毒引起的,”白医生看了一眼道,“有人吃了这玩意呕吐了。”

我翻开《末世逃生指南》,想看一下荠菜的图片,却注意到上面有一段文字:若在沿途荒野中发现有呕吐物,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逃难者生病呕吐,要么就是误食了有毒野草和蘑菇。天,这都能算到!我觉得刘老师给我的锦囊不是防空洞的入口,这本书才是锦囊。

我对照了一下荠菜的图片和实物,发现这些野草从外观上看很像荠菜,但仔细观察还是有一些区别:野草的叶子上有绒毛,但荠菜没有,而且荠菜叶子的分齿并不是像一般认为的那样对称有规律,有的荠菜甚至没有分齿,贴地生长的,没有有那么高。我附近转悠了一圈也没发现一棵真资格的荠菜,却找到了许多灰灰菜和马齿苋。

老板在小溪里涮了涮野菜,就扔进锅里,接着又往锅里扔了几根火腿肠。他从背包里拿出了一瓶啤酒,四双筷子,还没等开饭,我们四个就一人一口灌了起来。

“我们提前过年了。”超市老板笑道。

吃过饭,在超市老板的号召下,我们收起了帐篷,洗干净锅碗瓢盆,继续赶路。

“这里没路了,我们沿着水路上行。”超市老板道。

“这条小河的源头有一户人家。”我提醒道。

“你到过源头?”超市老板问道。

“对啊,昨天去的。”

“我想去那看看,说不定那里会有我们用得上的东西。”超市老板建议道。

“至少会有能为我们提供所用的信息。”白医生补充道。

我们来到这栋木屋前,奇怪的是,门前和屋后的两只狗不见了,但收音机仍然的传来评书连播声音:“话说一行人来到一处客栈,这荒郊野岭的,定是一家黑店无疑……”

我轻轻敲了半天也不见有人开门。

“小扣柴扉久不开啊!”白医生道。

一抹鲜红的斜阳印在灰色的木板墙上,上面有一些毛笔小字,我走近一看,是一段考据性质的文字:北宋张俞望东坡归隐是山,崖名“望坡”。民-国年间彭昭旷《青城近记》则谓:“望坡崖,在上清宫前五里坡下。宋文与可回蜀访张俞,苏子瞻托彼致意,后日归隐相依。张因铲除险阻,期其归来,故名‘望坡’。俗名‘王婆’者,音讹也。两山夹立,石定江水经其前,内刻‘淳熙四年赵真修路’等字。”

这段文字我看不大懂,但按照最后一句话字面上的意思就太出人意料了!那条小溪原来是条大河,那座桥是宋代建的?现在回想起来,我也觉得,若是清代的桥,应该留下更多的遗迹。果真是失落的文明!

正想着,超市老板用力一推,居然把屋门推开了。

我们还没进屋,一股恶臭就扑面而来。

屋里亮着灯,天花板上亮着一盏节能灯管,在惨白的灯光照射下,我看见屋子中间躺着一具发黑的物件,看上去像是一头熊的尸体,但直觉告诉我:那是一个人。

一副眼镜掉落在一旁,这确实是一个人,尽管死者的脑袋已经肿胀得像一个皮球,脸朝下趴在地上,衣服上的纽扣都被撑爆了,裤子上浸透了不明液体,他肚子上和脚脖子上的褐色皮肤竟然因为躯体内部腐烂彭涨,呈现出透亮的光泽。他的右手臂笔直伸向地上一个白色的小药瓶。

珍儿听说有死人,不敢进屋。

“没有人帮助,一个人根本就活不下来,光是孤独就受不了。”白医生走近尸体,仔细地观察起来,“看得出来,他应该是死于心脏病发作了。”

“是速效救心丸,”白医生平静道,“这人死了有一个月了。”

看来隐士的故事只是一个神话!我可以想象隐士每天面对流过门前的溪水发呆,再纯净、美丽的溪水也有厌倦的时候,打发时间就是一个大问题,人不可能天天捡石子玩。

我发现一个柜子里全是堆积如山的同一种药——速效救心丸,阁楼上的储物间里堆满了各种食物,但大部分已经烂掉了。

我发现他的收音机连上蓄电池,蓄电池又连上屋顶的太阳能电池,木屋的主人自以为足够聪明,准备得足够妥当,没想到机关算尽,因为无人帮手而功亏一篑。

一番唏嘘之后,白医生提议把房子烧了,以防瘟疫传播。

“要烧也得物尽其用啊!”超市老板道。

我们从木屋里搜集了一些没有腐烂的食物和一把砍刀之后,我们离开了木屋。

超市老板一把火点燃了木屋,不一会,木屋浓烟滚滚,烈焰冲天。

“真是干柴烈火啊!”超市老板离开时感叹道。

珍儿白了他一眼,我也觉得超市老板这时候说这句话很不合适,是对死者的不敬。

我脑子里回忆着刚才所见,从堆在他床上一本本厚厚的诗词小说,可以看得出来是一个知识分子,有一条梯子通向阁楼,阁楼上全是他储存的食物,全部霉烂了。再没有人记录他的传奇了,考证他的故事了。后人的评价已经毫无意义了,因为以后再也没有后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