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酒了,”从里屋走出来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没客人,东西都运乡下去了,再过两天我也要搬走了。”
我仔细一看,这是一个瘦高个,染了一头红发的少妇,穿着露肩的连衣裙和长筒靴的,在她的左肩上有一朵红玫瑰刺青,似曾相识。
“你们老板呢?”
“我就是这的老板?”
看她那张兴奋得满面红光的脸,再听她的声音,我一下子想起来了——是珍儿!但我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我和她有多久没见了。
“珍儿,原来是你啊!你还记得我吗?”
“记得,记得,情圣么。”珍儿职业化地笑道。
珍儿老了一头,圆脸变了一张马脸。
不知是她猜到了我的心思,还是太有自知之明,珍儿笑道:“我是不是很丑?女人都这样啦,老得快。”
话题越说越尴尬,空决定马上转入正题,“你们这有地下室吗?”
“有啊,以前给来这出差的外地人住的。”珍儿大惑不解道,“条件太差了!怎么?你也想住这吗?你在这不是有家吗?”
“不,是我朋友要住。”我连忙道,“你能带我下去看看吗?”
一打开地下室的门,一股潮气迎面扑来,这里面一股公共澡堂的味道,墙上刷了一层一人高的浅绿色的防潮油漆。
“这一共有几间房?”
“十二间。”
我站在走廊里就能看到楼道的尽头。
“我能看看房吗?我想看看里面的条件如何。”
“可以。”珍儿掏出随身带的一圈钥匙,打开身旁边的一间-
104!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负数的门牌号。
“都是普通的单人房。”
“其他的呢?”
“都一样,全是单人间。”
空一路看下去,发现门牌号都是负数。
“这老板还蛮有意思的,莫非她还想建-2层,-3层,”空寻思道。
“楼下还有一层吗?”
“没了。”
沿着走廊走了十几步就到了地下室的尽头,空听到地板下隐隐传来隆隆声。
“这是什么声音?”
“哦,这是地铁,这附近有一个地铁站,常有火车从这下面经过。”
“想跟你打听件事……”我不想再兜圈子了。
“什么事?”珍儿暧昧地望着我。
“这下面有防空洞吗?”我踏了两下地板问道。
“防空洞?”
“什么防空洞?”珍儿脸上露出迷惑的神情。
“这地下室还能往下走吗?”
“不能,已经够深的了,这都属于违章建筑了,再深一点就到地狱了。”珍儿笑道。
我又再看了看地下室的结构,实在看不出有任何通往下层的可能。
“刘老师大概是弄错了。”我心想。
“那你打算在这住几天嘛,我最迟一周后离开这里,这段时间住的话可以给你打八折。”
我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得应付道:“我再考虑一下。”
别过珍儿来到门外,那个医生还在门口等着我。
“办好了吗?”他问道。
“没有。”
医生显然不相信我的话,笑道:“有什么信息我们应该分享一下嘛,对吗?”
“那是。”我随口敷衍道。
医生开车把我送到小区门口。
“这是我名片,有事打电话给我,叫我小白就行了,我包接送。”医生从车里探出头,递过一张名片,“我那还有一些紧俏的药,你需要的话尽管跟我说。”
一到家,我再次把刘老师的信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来,就那两行字,琢磨半天也看不出这里有何玄机。莫非他老糊涂了?疯了?难怪会被关精神病院,没准全是疯话。
我心情沉重绝望地推开窗户,可能是室内外温差的关系,一阵冷风吹来,刚好吹落了我手上的信纸,信纸飘了一个优美的弧线,掉在了红地毯上。这封信正好背面朝上,上面好像有一个墨点,我捡起那封信,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这封信的背面有一个手写的数字:-
109
我一下子就明白了,刘老师大概是担心别人发现了这个秘密,一旦有人告发或是广传就谁也走不成了。
我想马上就去一趟孤星酒吧。刚抓起桌上的防毒面具,忽听得楼下发出异样的响动,沙沙沙地,像是在下雨。
我从窗户往楼下看去,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在暗红的灯光下,透过血色的雾霾,下面全是密密麻麻的人,有男有女,他们手执铁锹、棍棒、菜刀,默默地,不出一声,像木桩一样在大街上立着。
我第一个念头想到是讨债的,但细想一下觉得不对劲,难道他们不怕雾霾吗?这些人里没一个戴口罩的。我突然想起了刘老师的话——“他们什么都不怕,他们燃烧的是人性。”我-操,这该不会就是传说中的……
童屠!
这时,一楼电梯入口的大铁门突然发出一声巨响,这些家伙不知道从那搞来一根大树,一堆人一起抬着在撞门。我的心跳加速,手心冒汗,不行,得赶紧离开这才行。
可要怎么才能出门,出门以后,又如何能摆脱这帮疯子赶到孤星酒吧呢?
我完全绝望了,后悔没有早点离开这栋房子,搞得现在如此被动。
突然呯的一声——哗啦,我屋里的玻璃窗被一块石头砸碎了。紧接着乒乒乓乓地一通疾风暴雨似的猛砸,看样子,整栋大楼也没有一块完好的窗户了。
我听见门外像是有人在走动,一开门,只见楼道里全是穿着各种睡衣的邻居,原来这里住着这么多人啊!我心中的恐惧感这才多少有所缓解。一个精瘦的小伙子递给我一支烟,他可能就像我一样无助,逮着一个人就当做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外面……这是……要债的?”他的声音有点发颤。
“可能吧。”我也没心思解释了。
“可这还没到年关啊。”
“债务的事,说不准。”我应付道。
“这是欠了人家多少啊!来了这么多民工!”
“不知道。”
“得赶紧把这栋楼里的债务人找出来才行,不能让咱们替他背黑锅啊。”
“嗯嗯。”
“我说,这楼里谁他妈欠人钱了,赶紧出去应付一下,你做缩头乌龟,让咱们替你扛!”他来到楼道,扯着嗓门,歇斯底里地吼着,听得出来声音已经完全失控了。
“王总,是不是你欠人钱了,你不是包工头吗?”有人冲一个穿西服的大高个大声嚷嚷道。
“不可能,我们工地所有人加起来都没这么多。”大高个气愤地辩解着,然后转身对一个秃顶胖子大喊道:“张哥,是不是你们公司的人。”
那个叫王总的包工头又折回屋里,不一会就听到了他的喊声:“你们是哪个单位的?”
话音刚落,“嘭”地一声,只见他那间房一片火光。
王总捂着头窜了出来,大喊道:“赶紧把灯关了,灯亮着他们就会砸。”
砰一声,火光一闪,我从窗户往下一看,原来他们在下面用火点油瓶,然后接二连三地扔上来,有的砸在了墙面,有的直接飞进了住户的家里,顷刻就燃起了熊熊烈火。
“我们也要还击,大伙窝在这只有死路一条。”那小伙子顺手就操起一把木椅子从我家窗户扔下去,楼下一阵鬼哭狼嚎。
“砸!砸!砸死他们!”小伙子跑到楼道大声喊道。
见有人率先往下扔东西,大伙都搬起各种家具往下扔。
与此同时,楼下有节奏的巨大的撞击声也再度响起。
天空传来轰鸣声,声音越来越近,我抬头一看,低空飞来一架军用直升机,开着探照灯,螺旋桨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哗哔哗”飞过头顶,雪白的光扫过房间,刺得我睁不开眼。
“着火了!着火了!”人们发出一阵惊呼。
浓烟从门缝漫进了我的房间。
地下室!必须尽快赶到孤星酒吧的地下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