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一间教室里上课，单人课桌，两张并在一起。我进教室时看见了羽，我走过去坐在她前面一排，她坐在我右边靠墙的地方。我始终没有回头，但我能感到她强烈的存在，她不断散发出朦胧的柔情。我突然想起自己忘记带课本了，老师要考我们。前面一排的一个男同学则过身递过课本，我们隔着一条过道，但他移了过来，把书放在我的课桌上，就是这道题，他笑道，用笔在那道题下划了一道横线，我想羽一定在看着这一切，她一定看到了我在班上的地位。

我以胜利者的姿态微笑着，但我始终惦记着身后的她。教室前面的投影电视上，一个人在说其实我设下一个圈套，身后传来一片鄙夷的嘘声，我知道这其实就是导演要的效果。我把心思都放在右后方的羽身上，但又怕被她看出来，我趴在课桌上，下巴拄在自己的手臂上，我用余光偷偷瞄她：她穿一件白色的紧身毛衣，正专注地盯着电视看，后来她也趴下了，她把头埋进臂弯，只露出一只眼睛。过了一会，我以为她睡着了，鼓起勇气侧过身正视她，才发现她那只眼睛睁得大大地，明亮、颤动如星辰，原来她也正看着我，那一刻，我俩都笑了。为了缓解自己尴尬，我故意嘲笑她似地冷笑一声，坐正，仿佛是为了告诉别人，是她在看我，而不是我主动看她。

醒来后偏头痛，又是右边。我觉得自己活得可真够累的，连做个梦也想这么多！

我突然有一个强烈到令我热血沸腾、坐立不安的决定——去雨国航天中心，我要找到羽。

我收拾好随身衣物，塞了一行李箱的罐头、干粮和水。当然，还有那个黑色的手提包。

临行前，我想再见刘老师一面，我想听听这个存世的巫师还有什么高见。

我在他的病房见到了他，他正在输液，半躺在雪白的病床上，手里拿着一本书——《末世逃生指南》。

“我的计划已经完成了一大半了，玻璃钢的棺材已经订好了，我要做人类第一例冬眠的实验。”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自信。

“真的假的？”我忍不住笑了。

“那些划时代的人、拯救了人类的人都是巫师，法拉第令人匪夷所思地发现了电磁感应，就像一些良医匪夷所思地发现了一剂草药一样。而我，发现了心电感应，这是一个伟大的发现。磁石是这个世界最不可思议的东西，唯一神话般的客观存在。磁力最早被发现是用于指南针，巫师发现了磁石的最早运用，因为它不可思议地永指南方。从那一刻起，磁力注定会成为超凡脱俗，超现实的神话，以后人们还会把磁力用于心电感应和克服地心引力。”

“我对科学技术一窍不通。”我更希望他能给我一些有实用价值的忠告。

“法拉第和发明电灯、留声机的爱迪生都没接受过多少所谓的正规教育。现行的教育体制扼杀了人类的创造力，随着学校教育的普及，文盲确实消失了，但再也不会有法拉第或是爱迪生之类的超凡脱俗的伟大人物来拯救人类了！人类变得像机器一样地刻板，这是一个悖论。现在，即便亿万人中有几个才华横溢、旷古绝今的天才也被所谓的标准化教育给格式化了，被浩如烟海、早已有了正确答案的例题埋没了，学生的精力和时间全浪费在这些无聊的、机械的重复上面。”

“嗯嗯……”我只能点头。

“对了，上次我叫你去图书馆查阅，有结果了吗？”刘老师突然问道。

“我没去看古墓发掘、活祭什么的，我去查阅了一些关于屠童的新闻报道。”

“远在中原文明以前，不光是中原地带，南方的偏远地区，甚至再久远的地方也有用儿童祭祀的，这是人类的共性。”

刘老师点开了手上的手机，然后把手机递给我，只见上面道：“距今约4600年前，在高山古城遗址中，考古队员发现在墓坑内有一名10岁儿童的骸骨，通过该骸骨的形状可以初步判定，该儿童在墓葬的时候曾被捆绑。”

“太可怕了！”

“还有1987年发现的西水坡45号墓，墓主为一身高约184cm的壮年男子，仰身直肢葬，头南足北。墓室的东、西、北三个不同方向有三个龛室，内各有一具小孩的尸骨，朝向不一。这三个小孩专家认为就是殉人，是被活活弄死后摆出的形状。”刘老师道。

“是他自己的孩子吗？”

“很有可能。”

“屠童病毒会在全球大爆发，这既是一种遗传病，也是可以传染的。十年前，在我们国家就发现了第一例童屠病毒感染者，但官方并不承认。屠童病毒潜伏期很长，但发作起来很快，症状为易怒，极度狂暴，在短时间内瞬间丧失人性，他们专门攻击儿童、婴儿，如果有人阻止，他们也不会在乎多杀一个人。这种用儿童来陪葬的文化古已有之，用以平复心中的怨气，这属于精神病的一种，但不同的是，这种精神病是可以传染的。人类唯一的解救办法是防范于未然，将病毒携带者人道毁灭，焚尸扬灰，否则会酿成大祸，完全无法补救，人类将在百年内灭亡。感染这种病毒的人以挑战人类良知底线为荣，他们比我们在影视剧里看到的任何丧尸都要恐怖一万倍，因为他们不仅是有意识的，而且以杀人为乐。目前我国至少有一亿屠童病毒感染者，这个病跟狂犬病差不多，有一段潜伏期，时间长短因人、因病情而异。这病一旦爆发，患者只有通过杀人才能获得内心的平静，他们不相信地狱，他们不相信来生，他们只相信人终究有一死，人死后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只要临死前自己的内心是满足的就足够了。人一旦“不畏死”，他们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他们的潜意识认为杀死的婴幼儿越多，自己的死就越有意义；陪葬的人越多，他们的内心就越满足。他们和雾霾一样，来自人类，毁灭人类。”

“雾霾来了怎么办？”

“这次雾霾很严重，提醒你身边的妇女、儿童不要出门，空净设备也没有用，多喝水能管点用。最好的办法就到深山里去。”

“刘老师，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切记不要扎堆。”

“人多的地方不是更安全吗？”

“人多容易引人注目，病毒爆发或者发生了爆乱，局面一旦失控，军队就会强力镇-压，哪人多打那，子弹可不长眼睛。”

“我是来向您告别的。”

“你要去哪？”

“去南方。”

“什么地方？”

“雨国航天中心。”

“去那干嘛？”

“我女朋友在那。”

“她是谁？让你满世界找她。”刘老师感叹道。

“为了她，我耗尽了所有的时间。18岁之后的那些岁月一晃就过了，就为了等她。如果现在是25岁，我也许还不着急，但现在我已经30岁了。”

“我明白了。”刘老师双手抱头，盯着天花板道：“你出发那天来我这，我有个锦囊给你。”

“谢谢刘老师。”我的心中充满了期待。

窗外的天色已晚，我觉得我该走了。

此刻，医院的广播里正播放着一条消息：北方的雾霾正随寒流南下，明天晚上抵达本市，届时这座城市将会被黑色的雾霾吞没。

明天就是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