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对于在送信太去幼儿园的路上碰到柳生已经不足为奇了，说的好听就是奇妙的缘分，说的直白点就是两个人都是卡着时间点，自然能不期而遇。

通往学校途中，柳生忽然止步，十二分认真对身边的少女说，“真实，我会对你负责的。”

“诶诶？？”真实对这突如其来的宣言莫名其妙。

“照片的事情，可能会给你带来困扰，非常抱歉。”

“这个啊，我还以为比吕士指什么呢，别在意，再说本来就是因我而起，连累到网球部的各位，说抱歉的应该是我。”真实说得情真意切，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如果上次是还能解释是由幸村精市隐射到自己，那么现在和幸村并无瓜葛的她再次被针对，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对方单单冲着她而来。

“不，如果不是我约你出来也不会有这种事。”柳生道，“我查过了，发帖的IP是川崎区的一家网吧，范围太大不能找到对方，对不起。”

真实没有接受柳生的歉意，她直言，“和比吕士无关，如果比吕士不想让我于心不安，就不要再说道歉的话了。”

既然真实都说到这个地步了，柳生也就不多言语，然而内心的愧疚是怎么也挥之不去的。

其实到班级之后，也没什么很明显的排挤，既没有什么课桌书本被扔，室内鞋也没有不见。连一向大惊小怪的直美都不曾对她刨根问底，经过一个多学期相处，她很清楚真实是怎么样的人，直觉的相信这一切都是别人的诋毁，不过班里仍然有一些平时关系还算融洽的女生，经此一事当面对真实冷嘲热讽，好在她对于无关紧要之人的冷言一向充耳不闻，被说两句又不会怎么样。

然而偏激的人总是有的，中午真实被两个校服徽章是二年级女生堵在厕所，其中一个吊梢眼少女厉声质问，“坂井真实，谁允许你去勾引丸井桑？ ”

另一个褐发少女指着她附声，“你这不要脸的女人，被幸村桑甩了之后，竟然敢接近我的比吕士，今天就要你知道‘死’字怎么写！”

真实漫不经心想越是不靠谱的消息越是信以为真的人多，没什么好辩解的，只云淡风轻道，“学姐，你们很无聊嗳。”

“你说什么？”没有想到自己声色俱厉的喝问被不咸不淡的挡了回来，就似一拳打倒棉花上，褐发女生怒从心中起，扬起长着尖利指甲的手就向真实脸上抓，然而没有落实到真实皮肤，被她一个闪身避开了。

吊稍眼女生乘机从空隙之处牢牢裹住真实手腕，偏头对褐发女生道，“教训她。”

此时一个趾高气扬的女声身后传出，“喂，你们很吵嗳，”一大片浓密的茶金色入眼，艳光四射，这样的语调这样的瑰丽，只会是岛崎铃，此时她在掌心里把玩着一个手机，手机的画面音频不断变换着两个女生飞扬跋扈的言语和期间的出手相向，“如果不想被公布的话，就赶快消失。”

“岛崎铃……别以为我不敢动你！”褐发女生被这意外的变故打乱了阵脚，色厉内荏道。

“我等着。”岛崎铃眉毛一扬，丝毫不放在心上，说罢，她又重复播放着刚才的片段，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这种事情，被学校知道很麻烦哦。2年F组，藤原爱，是吧？”

“你！”那褐发女生忌惮于闯入局面的岛崎铃，无计可施，只得罢手，不甘心的偏头对同伴道，“我们走，”偏生嘴硬，恶声恶气，“岛崎铃我们走着瞧！”

真实除了万幸她每次突发事件都能化险为夷的体质，对于出面解围的岛崎铃也是真心实意的感谢，无可挑剔的标准鞠躬，“谢谢你，学姐。”

岛崎铃依旧是目空一切的视若无物，“别多想了，这种家伙还不值得我出手，”她变戏法一般的挥引凭空而来的折扇，头也不回离去，“我只是正好路过。”

——真是个嘴硬心软的家伙。

出了些小磕小拌真实也不以为意，继续该干嘛干嘛。

课间休息，隔壁班的仁王雅治挥手把真实引出走道口，真实思忖怎么回事。

银发少年摩挲着发梢的小辫子，一本正经道，“坂井桑，照片的事情可能搅扰到你，真抱歉。”

同样的话真实上午已经回应柳生，她再度向网球部表示不干他们缘故。

仁王雅治小幅摇头，“坂井桑，我们一起把对你不利的那个人找出来吧，也好澄清事实。”

“诶？”真实不明，“不必这么麻烦，如果真的有必要解释，等大家一起的照片冲印出来不就能证实了么？”

“即便如此，对你不利的传闻还是会继续，再说谁知到那家伙什么时候还会对你不利，”白毛狐狸目光闪烁了一下，紧接着双手合十，“拜托了，坂井桑，因为网球部才会让你被为难，我们非常内疚，所以请给我们一个弥补的机会找出那人。这样一来坂井桑不必再担忧暗处的敌意，我们也不必再谴责自己，对大家都好，是吧？”

真实顺着仁王的思路想，这么一来好像也对，“不过，怎么找出对方？比吕士不是说来源太广了么？”

仁王痞笑挑起唇角，“MA~这个就需要坂井桑配合了……”

他小声对真实耳语，真实的面色随着仁王计划一点一点的吐露逐渐昭示惊愕。

“仁王桑，这样真的可以么？”真实对仁王大胆的策略没什么信心。

“放心，立海大的欺诈师可不是名不副实的由来。”事关欺诈师的声誉，仁王一点不含糊。

“就算这样，也太为难比吕士了，我会过意不去。”

“没事没事，比吕士绝对愿意的。”仁王雅治打包票肯定。

“嗳？”

“我是说，比吕士一定很高兴能帮到坂井桑。”仁王雅治咳了下清了清嗓子，“只要装装样子就可以了。”

在仁王的一再坚持下，放学后，真实在操场显眼的地方逛了两圈后，单独来到旧校舍前面的小树林，按着仁王所言等待柳生到来。

“真实，你找我……？”不多会儿，就见已经换上立海大运动服的柳生穿过树丛而来。

“唉？仁王桑没有和比吕士说么？”

此言一出，柳生意识到自己再次掉进仁王雅治的陷阱，事实上刚开始社团训练，仁王就告诉他真实有紧急的事情找他，在旧校舍边的树林等着，其实这话根本经不起仔细推敲，无奈关心则乱，他还是向真田告假后就急忙赶来。话已至此，柳生也只得沿着刚才的话题，“说什么？”

“就是……”真实面有难色，迟疑了片刻，她靠近柳生偏侧，柳生附耳，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轻吞慢吐，“仁王桑说针对我的人一定会一直关注我，想要找到那个人只要……”少女气若幽兰，光滑的曲线济济楚楚，风风韵韵小声，“只要我和比吕士假装做出亲密的动作，比如说……KISS之类，那个人一定会在暗处抓拍……提前准备好，就能在现场找到他。因为我和比吕士比较熟，所以……”真实觉得有些难以启齿，她挠了挠头，“这太麻烦比吕士了，还是算了吧，我还是先走了。”真实避开柳生的目光，扭身就走，手掌忽然传达温暖的触感，掌心交织，她回头，“比吕士……？”

“真实。”柳生摘下了眼镜，放在口袋里，斜挑的桃花眼就这么直直对着真实，双瞳剪水，目光如炬。

“嗯？”

柳生不多言语，展开皙长的手指，扶住了真实的后脑，缓缓拉近两人的距离。

真实一窒，两个人离得很近，鼻息洋溢着少年身上的清淡柠檬香，她抬头看见少年笔挺的鼻梁和勾勒清晰的薄唇，几乎能细数少年皮肤的纹路走向。

——不会来真的吧？

然而柳生动作幅度冰封于此，没有继续一个角度的波动，就这么平静的两两相望，柠檬香竟似掺杂了说不尽的暗昧粘腻。

忽然，树丛里仁王雅治的声音打破了时间的凝固。

拥有出色动态视力的仁王一直在不远处伺机而动，合该是他运气好，竟然能当场抓包，他晃身截住那举着镜头的女生，“噗哩，抓到你了。”

真实和柳生应声而去，这面显惊惶的女生真实也认识，上杉丽子——时常跟在岛崎铃身侧的短发女生。

“上杉学姐……是你？”真实意外。

“什么、什么是我，你在说什么？”上杉含糊其辞，转身欲跑，却被边上仁王灵活的扣住，她还不及动作，手里的行动电话就落入仁王掌控。

“啊咧，学姐，里面还有好多有趣的内容，是凑巧么？”仁王雅治手指几下按动，画面迅速变幻——除去网上发表的图，里面还有许多效果不及那几张，背景同是他们那天在迪士尼的各式照片。

真实没有说话，柳生架起了眼镜，仁王吹了个口哨。

上杉丽子眼见已经没有余地，干脆破罐子破摔，也不再做困兽之斗，咄咄道，“对，都是我做的。”她清秀的脸庞此时透着狰狞，目赤对真实叫嚣，“坂井真实，都是你，全都是你的错！如果不是你，小玲的风光怎么会被抢走！立海大最出色的女生应该是小玲！”

真实转瞬间已经猜想了很多上杉这么做的理由，万万没有想到是这个原因，不怪她想象力稀缺，只因在上杉丽子心里，岛崎铃是她的救赎。她永远也不会忘记，在国小转学时，因为本身腼腆话少又认生，被同班的女孩子们孤立，是岛崎铃把她拉出了泥潭，用此后多年不变的桀骜语气嚣张宣布，“以后体育课你可以参加我这组，记住不要给我添乱。”对于岛崎这可能是不值一提的事情，但对于是上杉丽子，那一瞬的错乱是她经年历久弥新的暖流。

年复一年，她一直追随着岛崎铃的脚步，铃永远都应该是最耀眼的，铃永远都是最优秀的，坂井真实出现打乱了这一切，绝对不应该让任何人掩盖铃的光芒，嫉恨的种子在心里生了根，新宿街头无意的偶遇让她找到了机会，第一次去用最过分的文字攻击一个人，她一点没有心虚。然后那天进校擦身而过时听到柳生对真实的邀约，特地背后跟踪拍到照片，今天又在操场上看到真实，见她去校舍前的偏僻处，留了心跟上，以为又能有什么爆料，不想竟然是一个圈套。

思绪到了此处，她不住咬牙恨声，“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

“够了！”不等她说完，暗处一声大喝打断了她的自语，正是上杉再熟悉不过的音调，她瞳孔突然紧缩，难以置信扭头，“铃……你什么时候来的？”

“如果不是看到你鬼鬼祟祟跑去旧校舍，我怎么会知道你有这样的想法。”岛崎铃从角落探出，她满脸戾气，疾步上前掀起上杉的衣领，狠狠甩手，一个响亮的巴掌落下，上杉丽子来不及做出反应就被登时打懵了，“小玲，你……”她轻抚左脸鲜红的手印，不能接受的喃喃。

岛崎铃没有让上杉有多余的感叹，铿镪顿挫，“如果你再做出这种事，就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她似是嗔怪的叹气，“丽子，你要记住，岛崎铃的魅力从来就不是乱七八糟的排名可以衡量的。”

末了，岛崎玲上前对真实正色，“对不起，坂井桑。”

这样一个一向用下巴看人的金发女孩，这样一个倨傲的尖锐女孩，现今折下了她笔直的脊梁，低姿态的俯身在真实视线以下，“对不起，坂井桑，所有后果我会一力承担，”一声闷响，她竟弯下膝盖生生跪在水泥地上，前额与地面紧紧相连，“我有一个不情之请，拜托你不要暴露丽子，她的出发点总是因为我，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你要报复尽管朝我来，岛崎铃绝对没有一丝怨言。”

“铃……我做的我自己担待。”上杉丽子抓住岛崎铃的衣角不停摇头，直到现在她才有悔意，见到重要的朋友为自己的举措放低了一贯高昂的头颅，像是要卑微到尘埃里，让她一阵剜心疼痛。

“你别说话。” 岛崎瞪了一眼上杉阻止她开口，仍旧垂着头道，“坂井桑，非常抱歉！”

“学姐，起来说话。”真实抿了抿嘴，要扶起岛崎铃。

岛崎铃置若罔闻，依旧纹丝不动，下气怡声，“坂井桑，非常抱歉。”

事到如今，真实也知道不把事情了结了这偏执的学姐是无论如何不肯起来了，说到底她并没有责怪岛崎铃的意思，不过一个恶作剧，并没有实质的伤害——中午的险境还是岛崎铃化解的，何况经此也让知道自己班里哪些是真正的朋友。退一万步而言，这也无关岛崎铃。

——嗳嗳，怎么和她说呢？算了……

真实想了想，不紧不慢从包里掏出一打信，全部是今天储物箱里塞着的，周围的人不知道她此举何意，岛崎铃在等待真实的回应，她没有抬头，只听到了纸张的摩擦，少女莺声念着手中随机拆的信，“你好，坂井桑，我是二年D组的江田大介，不知道你有没有看到我过我，我是篮球部的正选，尽管对于你的不利传言很多，但是我相信坂井桑并不是这种女孩子，我喜欢你很久了，如果坂井桑有意，随时可以来找我，我的电话是……”读到这里不再继续，又随便挑了另一封信展开，琅琅道，“真实，我是上星期帮过你搬过理化器材的河源志，你还记得我么？不管你是怎么样的人，我对你的心意不会变，你随时可以到2年A组来找我哦。”折好放回，继续下一封，她扫了一眼，略微觉得好笑，还是照实诵读，“真实，如果有人找你麻烦尽管告诉我，别客气，神奈川暴走族的头目和我是铁杆关系……藤臣正郎。”

真实没有再继续，把信放回，沉吟道，“还有很多，不必在念了吧？”她也不等岛崎铃回答，声若林籁，柔而不弱，敲击金石般的肯定自若，“所以说，坂井真实的魅力从来就不是什么流言蜚语可以左右的。我从不在乎这些小把戏，学姐们没必要道歉。”真实一个莞尔，“快起来，岛崎学姐，这样一点都不像你，我还是比较喜欢看你的下巴。”

真实不作停留离开，事件告一段落，白毛狐狸似乎不满意这样的结果，恨铁不成钢的对柳生说，“比吕士，你怎么没有亲上去，太可惜了！亏了这么好的机会。”

当时他在树林里早就看到上杉了，只是一直在等着限制画面，然而直到等到不耐烦，等到上杉都要走了，不得已才现身。

柳生推了推眼镜，不知道在想什么。

尽管隔天就有岛崎铃的出面担保和解释，可是总有人不放过她，昨天出现过的褐发女生藤原爱再次找茬，在楼梯口守株待兔等到了真实。

藤原爱也不废话，冷然一笑，欺身上来用力推搡，真实猝不及防，背朝下往后直跌。

她失衡间还在想——都什么年代了，还是这一套，不带这么没技术含量的。

良久没有冰冷地板的磕碰，真实偏过身子。

这一眼惊鸿，她不觉念叨自己不仅有和柳生有无处不相逢的缘分，也有把他当做肉垫的气场。

柳生紧箍真实，这次却不是不约而同的遇见，他是专程来给真实送冲印好的照片，能救场只是巧合。

“你是哪组的？”

真实听这语气似冰冷，暗笑自己错觉，温文尔雅的绅士也有生气的时候？

在仰慕的男生面前，藤原爱不负之前戾色，唯唯诺诺辩解，“诶？柳生桑，和我无关，是坂井她、她自己不小心摔下去的。”

时间沉寂片刻，柳生清楚的话语盘横在空气中，“不管是不是意外，坂井真实是我的女友，谁再找她麻烦，别怪我不客气。”

藤原爱明显被爱慕男生的话语打击了，一个彷徨动摇，跌跌撞撞的消失在楼道。

柳生将照片交给真实，这片空间，只剩下两个人。

真实觉得柳生不遗余力的帮助她，以至于放出这种话，或许的确可以赶走未来有的没的干扰，但她的人情债也会越堆越高，“比吕士，我总觉得会欠你很多……”

柳生摆了摆手干脆道，“我是认真的。”他顿了一顿，“我喜欢你，坂井真实。”

真实惊诧，很快的就缓过来，没幻听，没耳鸣，柳生也不像开玩笑，她迅速做出回应，弯腰躬身，“因为比吕士是朋友，所以我一定要说清楚，对不起。”她直起身子对视柳生，像是要穿透镜片直达他瞳孔，明确道，“我有喜欢的人了，尽管那个人还没能接受我，但是我对他的爱意一点都不会减少，我一直相信，他会喜欢上我的。所以，比吕士，对不起。”

柳生看着对面少女提及喜欢的人，明眸善睐，顷刻流光溢彩，忽觉这样的她不曾和收藏柜子里的塑料手办有一分相似，比任何瞬间都要夺目，一抹涟漪让他脱口自语，“我也是。”

他没再多说，留下一个削瘦而有力的背影。

“诶？”真实没听清柳生最后的轻言，歪了歪脑袋。

——算了，管他呢，柳生是好人和朋友这点总不会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