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拂衣看着慕晚亭虚弱之极，却毫无悔改之意的眼神，不由得愣了一愣，默然垂下头来，不再说话。心中念头却是宛若电火雷芒一般，翻翻滚滚，如果是他，又会不会搏这一次？

“慕前辈，你走吧，我不阻拦你……”叶拂衣叹了口气，转身带着孟铮庭与褚宜烜顺原路出去。

慕晚亭看着叶拂衣准备从暗道离开的背影，咧开两片薄薄的嘴唇，无声的一笑。

忽然，他像是打定了什么主意一般，开口轻声叫道：“等等，叶拂衣！虽然今次是你破了五逆还阳局，令我生机恢复希望断绝。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在我内心深处，依然对你恨不起来……”

“慕前辈，有事直说。”叶拂衣停住脚步，转身看着慕晚亭。

“你放心，我大限将至，一个月之后，必死无疑。我求你一件事，等我死后，让婉儿脱离隐医圣宗，就让她跟在冷竹身边。看在褚兄的份上，求你好好照顾她们两个，莫要再被圣宗中人抓去做不由自主的傀儡工具……”慕晚亭对叶拂衣轻声道。

叶拂衣愣了一愣：“你不是已经是圣宗宗主了么？还没有完全掌控隐医圣宗？要担心她们的后路？”

慕晚亭仰首看着漆黑暗室穹顶，神情又是傲然又是无奈：“我在一日，自然就是一日宗主，倘若一个月之后，我不在人世……婉儿又如何掌控得了隐医圣宗？唉，天不假我时日，又有什么法子？”

叶拂衣叹了口气，此人一步行错，步步皆错。

－－他今次没有来帝都强行汲取真龙之脉地力，夺取生机，引动天下大势，而是带着慕冷竹与慕婉魏仁杰亲自求上门来的话，叶拂衣未必会袖手旁观。

他本来对慕晚亭的观感并不坏，现在，却说什么都迟了。

“慕前辈，你也知道冷竹是我同父异母亲姐姐，我又怎么可能对她不管不顾？至于慕婉姑娘，如果她愿意的话，一个月以后送你入土为安后，就跟在我姐姐身边吧……”叶拂衣点头应承。

倏而，猝不及防间！

慕晚亭身形宛若鬼魅一般急掠而至，瘦若鸡爪的十指紧紧抓住叶拂衣的长袍前襟：“她若是不能平安活下去，直至百年归老，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叶拂衣一愣，下意识的反手握住慕晚亭冰冷的手掌，沉声喝道：“放手！”

孟铮庭与褚宜烜两人脸色一变，双双抢上前来，怒道：“慕晚亭，你想做什么？”

叶拂衣刚要动手，忽然觉得自己掌中多了件东西。

“嗯？难道慕晚亭还有什么要紧物事，还需要瞒着公公与褚老爷子不成？”叶拂衣心中微微一动，将慕晚亭塞进他掌中的东西，悄然收进随身暗袋。

慕晚亭松开双手，俯身大咳，顷刻又是几口鲜血涌出。

“没，没什么，我只是要叶拂衣的一句承诺而已……”慕晚亭飘然后退，右手掐出法诀，朝原本蜘蛛网所在的地方轻轻打去。

“嘭！”光华乍现，赫然又是一道小型传送阵。

“叶拂衣！褚兄！往这里走！真龙之脉已经恢复，这间暗室很快就要坍塌！”慕晚亭瘦骨嶙峋的站在光圈之中，削瘦惨白的脸上，笑容变得有些捉摸不定。

叶拂衣连忙叫道：“公公，褚老爷子，快跟上！”

四人全部站上光圈之后，眼前一花，已经来到紫禁城交泰殿前的青石广场上。

依旧四处寂寂无人，适才在地底闪耀交织的雷光电火，就连半分痕迹都没有留下。只是，原本从天到地卷拂的那阵雾霾已经悄然散去。

此际，漫天星光，一弯弦月，万道寒芒照彻人间。

慕晚亭仰起头来，有些贪婪的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空荡荡的衣服在腊月寒风中猎猎生响。

他转头望着皇城前方，良久，才轻声开口道：“叶拂衣，你的人已经回来了！”

“局散！”慕晚亭沉声喝道。

抬手一道又是法诀打出，整座紫禁城上空传来一阵雄浑术力波动，穆韵鸿，陈斩衣，云胡等人已经轻轻巧巧落在交泰殿前。

“好强的实力！”叶拂衣心中暗暗称赞，复又叹了口气。

－－此人若不是一念之差，几若祸及苍生，单单论其术力修为，委实不在龙九娘与叶天士等人之下。

就在刚刚五逆还阳局被破，从地底出来的这短短一段时间中，他原本十不存五的术力修为，已经恢复至七成有余。

只不过，眉宇之间的死气依旧不散，命数未改。

“婉儿！白姑娘，劳烦你让开些。”慕晚亭身形宛若鬼魅一般，轻飘飘落在半扶着慕婉的白秋桑身前，一指将白秋桑弹开。

“别睡了……该醒来了……”慕晚亭俯身将自己女儿半抱入怀，并不屈指掐诀，直接将其命魂与七魄印入其灵台识海。

“爹爹，你身体怎么样？生机恢复了没有……”慕婉缓缓睁开星目，刚一醒来便紧紧抓住慕晚亭的袖子，看着他削瘦的脸颊。

“婉儿，咱们走吧。趁爹爹还有些时间，可以多陪陪你……”慕晚亭伸手抚摩慕婉长长的头发。

看着慕婉年华不再，皱纹微生的脸庞，心中不由得微微一酸。

－－好容易重逢自己女儿，又将整个隐医圣宗都掌控在手中，最终还是逆不得天意，改不得天命。

此时，他仍然完全不知道，就在不久前，龙九娘与叶拂衣逆天改命，救回了同样气运衰竭，命数将绝的袁士辅。

倘若他早知道的话，早就直接找上龟背巷，却不会做出今日错事。

“爹爹，你失败了么？”慕婉心中一痛，清冷目光望向其余人：“叶拂衣，义父，是你们破的局？”

“婉儿，是爹爹命数不济，借不来龙脉之力，不关叶拂衣与褚兄的事，咱们还是走吧。爹爹还有好多话好多话要对你说。”慕晚亭强行忍住心中酸楚，伸手扶起慕婉，父女两人缓缓朝宫城之外走去。

叶拂衣皱皱眉头，一手指着地上另外横躺着的两个人：“慕前辈，这两个人，也是你用来守护五方镇物的，你就这么不要了么？”

慕晚亭头也不回的朝叶拂衣挥挥手：“不要了，其中一个是你的熟人，心性不佳，是杀是剐，都由得你了，算是我临死前送你的礼物……”

叶拂衣愣了愣，心性不佳的熟人？还跟慕晚亭搅和在一处，这又是谁来？

此时，距离子时还有约莫一个时辰左右，叶拂衣心中悬挂着唐筇藜褚时飞樊以霏三人的安危，没有时间再去仔细分辨慕晚亭留下的这句话究竟是何意。

抬手打出那张鲜血绘制的收魂符，将其余四人命魂与七魄一一送回灵台识海。

放魂入体之后，叶拂衣直起身来，沉声道：“公公，二舅，你们现在带其余人回家中等我，褚老爷子，咱们立即赶去章氏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