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楼下所有人都不由得齐齐向楼上望去,包括刚刚送老者进房,再下楼来的云胡。“出什么事了?”他下意识的一个转身,就想朝楼上窜回去。
圆婶的声音从楼上卧室中沉沉响起:“该做饭的去做饭,该吃饭的等着吃饭,谁都不许上楼来!”
楼下,穆韵鸿等人顿时面面相觑,楼上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圆婶的声音之中带着的凝重可瞒不住人。
“没事,没事。”叶拂衣扎巴着一双湿漉漉地手,从厨房门口朝外面笑道:“楼上的事情圆婶自己会处理,大家不用太过担心,只管等着吃饭就好。大师兄,过来厨房一会,帮我打个下手。”
--他找吕青峰当然不是为了下厨,而是想让他带着方翠柏先回江宁。
“小师弟,你是找我有事吧?”吕青峰走进厨房,对叶拂衣微微一笑。
叶拂衣将一锅米饭焖上,转头笑了笑:“就知道瞒不过大师兄。”
吕青峰一边帮着择菜,轻声传音问道:“有事直说就好。第一,我是看着你一点一点长大成人的。第二,师祖不在,整个神医叶氏都以你为尊,还有什么不好明说?”
叶拂衣措辞了一下,才传音笑道:“大师兄,实不相瞒,苍松的事情关系到花家那个神秘莫测食神诏令与地相祖师传人胡莺莺。若是你老人家带着翠柏师侄去,只怕会给你们危险……”
吕青峰笑道:“原来是为了这个,我本来也没有打算让翠柏去蜀川。一会吃完晚饭后,自然就有人来接他回江宁。”
叶拂衣摇摇头:“不,不止是翠柏大师兄要回江宁,最好是你自己也要回江宁山门。”
吕青峰登时怒道:“怎么了?小师弟,你嫌弃我修为低?还是嫌弃大师兄老了,帮不到你们了?!”
叶拂衣连连苦笑道:“大师兄,你别生气。爷爷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咱们在江南一带的诸般事宜,你若不在,还有谁能处理?再说了,孟师伯可还在江南,你若也跟着我们去蜀川,师伯年事已高,一门老小长幼,又交给谁去照顾?”
说起孟广鹤来,吕青峰沉沉叹了口气,自家师尊年事已高,早已闭门不出,身边的确不能无人照应。
“大师兄,你放心,此去蜀川,我保证能将苍松师侄完好无损的带回来。今次,你就直接回去江宁山门好不好?”叶拂衣轻轻一拉吕青峰袖子,就像是儿时在这个大师兄面前的模样。
吕青峰拍拍叶拂衣的肩膀:“好吧,那我不去蜀川了。苍松那浑小子的事情就交给你了。你见到他时,什么都先别说,别问,帮我扇他几个耳光是正理。”
叶拂衣噗嗤一笑:“一定,一定。大师兄,你放心,我用透明鱼线绑都将他绑回江宁。话说,我也从来没有去过江宁叶氏山门,想去看看那只会晒老鼠干的猫。”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在厨房做菜,不要一小时,已经全部做好。
香气馥郁,吕青峰深深吸了口气,笑着称赞道:“好香,难怪他们几个都不准下厨,原来如此。”
“穆大哥,云胡哥,斩衣,过来端菜了。”叶拂衣转头向外喊道。
他跟吕青峰适才说的话自然是以传音之术暗中说出,外面却是听不见。
叶拂衣安排着众人在餐厅坐下吃饭,自己手中端着一个白瓷炖盅笑道:“你们先吃,不要等我。我还得去看看楼上袁叔圆婶他们的情况。”
圆婶房门大开,袁士辅半躺在床上,盖着厚厚被子,脸色十分灰败。
袁姓老者却直挺挺跪在地上,一动不动,那只油光水滑的大黑狗就静静趴在老者身边,默默将下巴靠在主人腿上,一声不吭。
“袁叔,该吃饭了。”叶拂衣将炖盅送了过去。
袁士辅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叶拂衣清秀的面庞,神情阴晴不定,半晌才低声道:“你若是来帮他求情的,就免开尊口。”
叶拂衣将炖盅放在他手中,淡然一笑:“我为什么要求情?袁大爷今日做的事情,究竟是对是错,不用我说,你自己也知道。我只是上楼来叫圆婶吃饭,顺便给你送固本培元汤。”
圆婶看看袁叔的面色,叹了口气,轻轻一拉老者:“袁伯,走了,咱们下去吃饭。拂衣的厨艺可不在龙九娘之下,算是你有口福了。”
袁伯依旧一动不动,一双苍老浑浊的眼睛只是看着袁士辅。
袁士辅手中拿着炖盅,沉默了半晌,才缓缓朝袁伯挥挥手:“算了,老袁,你下去去吃饭,吃完饭就带着黑虎回家乡去吧。我倘若明日不死,一定会带着阿蕊去看你……”
圆婶心中又是一酸,强行笑道:“什么死不死的,拂衣与阿嫂既然决定了出手救你,就连阎王老子也取不得你的性命。”
叶拂衣却是看着袁士辅淡然地道:“多大的头就戴多大的帽子,有些东西,本是强求不来。”
他从那件盘旋在皮质包袱上的龙脉地力之上,早已经隐隐猜出了几分袁士辅昔年所做之事的真相。
十年之前,林城大雪,化为冰灾,连绵一月,房倒屋塌,死伤无数。自然是因为袁士辅当年所做的事情而起。
至于当日为什么龙九娘说不要去百湖之底也能借来林城地脉之力,也正是由于袁士辅当年取走的那一件物品。
圆婶心中微微一动,随即恍然大悟。
叶拂衣与穆韵鸿都是心思慎密之极的人,只要有一点点蛛丝马迹,便立即会串联起来,猜测出个中真相。
“走了,走了,拂衣,咱们带着袁伯一起下去吃饭。”圆婶搀扶着袁伯下楼,看着叶拂衣的眼神中已经多了几分哀求之意。
--她不想叶拂衣将当年之事告诉楼下众人。
大错已成,也已经说不得了。这十年来,袁士辅饱受散功之苦,而她自己却日日夜夜生活在忏悔中。
叶拂衣缓缓颔首,轻声传音道:“放心,圆婶。除了穆大哥你们瞒不过他之外,其他人不会从我口中知道真相。”
“那就好。不管怎么说,今次之事,总是多谢你费心了。”圆婶轻声传音谢道。
三人一狗下楼吃饭,而卧室中,袁士辅始终保持着端着那碗炖盅的姿势,一动不动。窗外漫天大雪,正如十年前那个漫长的冬天。
良久,才沉沉一声叹息:“当年,当年我真的做错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