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了掌灯时分,虞世清这才带着韩氏回来了。
韩氏一进门,见到前来青芷和佳霖,当即欢喜极了:“终于回来了!”
青芷上前搀扶韩氏,发现她大腹便便,怕是快要生育了,便记在心里,预备请产科大夫来家里看看。
钟佳霖给虞世清和韩氏行了礼,见青芷扶着韩氏,自己便陪着虞世清,把进京救温子凉的经过简略地说了一遍。
提到周灵,他就简而言之,说是虞世清的恩师宛州学正周信的堂弟,因此愿意帮忙。
他知道自己这位先生有些书呆子气,便含蓄地让虞世清明白,为了救温子凉,温子凌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虞世清原本还以为那位周灵周大人愿意出面,是看在自己是恩师周信的门人的份上,听了钟佳霖的话,不禁颇为失落,心道:真是人心不古啊,这位周灵周大人,连恩师的面子都不看!
不过当他得知周灵如今贵为户部尚书,虞世清当即觉得佳霖能与户部尚书说上话,实在是极为有面子的事,当即又喜欢起来。
进了正房明间之后,虞世清一边喝茶,一边细细教导佳霖如何与人相处。
钟佳霖自己就是人精,哪里还用得着虞世清教导他做人?
不过他待先生很是恭谨,一直认真地倾听着。
晚饭青芷已经带着春燕和鸣凤做好了,是南阳过年特有的熬菜,配着馏好的豆包和菜包,稀饭则是一大锅红薯玉米汤。
南阳过年风俗,“二十六,去割肉”,割了肉之后要切成方块在大铁锅里煮一煮捞出来,再炸一炸用来蒸条子肉或者芥菜肉扣碗,煮过肉的汤继续放入切成滚刀状的萝卜煮,煮好之后盛进缸里,也不放盐,盖上盖子放在室外。
过年时家家户户都有很多油炸食物,一早一晚不想炒菜的时候,就从缸里舀半砂锅带肉汤的萝卜,放在煤炉上煮沸,再放入炸莲条、炸豆腐、荤素丸子、炸排、炸鸡块、炸鱼块和粉条炖煮,煮的差不多了,再放上青菜,再略用盐和香料调味,就可以端上桌当菜了。
今晚家人都累了,虞世清、韩氏、青芷和佳霖一家人在正房明间,春生春燕他们则在灶屋隔壁的起居室,热热乎乎吃了晚饭。
青芷小时候最喜欢这种熬菜了,今晚吃了不少,最后都有些撑了。
这种熬菜是南阳县过年时特有的,前世离开南阳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品尝过了。
钟佳霖见青芷蹙眉坐在那里,知道她吃得有点太饱了,便笑着道:“先生,师母,你们先休息吧,我带青芷去后面散散步去,顺便再去看看隔墙的郭家宅子!”
青芷和他商议过了,过完年预备把那边好好拾掇拾掇,看看能做什么用途。
韩氏笑着点了点头。
虞世清则道:“你们也早些休息,明日咱们要去你们七姑母家探望你们七姑父!”
钟佳霖和青芷答应了一声便出去了。
这时候天早就黑透了,他俩便叫上春雨、鸣凤和纪灵跟着,打着灯笼往后院去了。
南阳本是小城,一入夜就静了下来,钟佳霖一行人进了后花园,抬眼所见,全是黑魆魆的一片;耳边所听,只有呜呜的风声,颇有些恐怖。
鸣凤偶然间踩到一根枯树枝,枯枝折断,发出“咔嚓”一声脆响,吓得青芷和鸣凤都叫了起来。
钟佳霖见状,不由抿嘴笑了,不言声伸手握住了青芷的手,牵着她往通往隔壁郭宅的那道小门走去。
春雨拿出钥匙,打开了小门上的锁,推开了门,先走了进去,用灯笼照了照,见没有不妥,这才示意众人过去。
曾经人丁兴旺的郭宅沉默地蜷缩在黑夜之中,没有一丝人气。
春雨打着灯笼在前照路。
青芷随着钟佳霖慢慢走着。
走在空荡荡的郭宅中,青芷忍不住和钟佳霖说道:“哥哥,郭家先前多兴旺呀,春天的时候我带着人过来,郭家那几个如花似玉的小姨娘隔着墙上的漏窗往这边看,笑声清脆如今全都烟消云散”
钟佳霖握紧青芷的手,轻轻道:“别人终有一天要离你远去,可是我会一直陪着你。”
一直到我们死去。
青芷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钟佳霖语调那样平静,可是她就是觉得胸臆中春风鼓荡,险些落下泪来。
她仰首看向钟佳霖:“哥哥,我也陪着你。”
钟佳霖今晚的主要目的是带青芷散步消食,带青芷兜了一圈后,任务完成,便带着青芷回去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韩氏肚子有些不舒服,青芷便留下照顾韩氏,由钟佳霖陪着虞世清去司徒镇探望卧病在床的温东。
不知为何,温东并未住在内院养病,而是住在外书房里。
虞世清和钟佳霖到了温家,自有温子凌带了他们去了外书房。
虞世清有一段时间没见温东了,印象中温东一直黑红健壮,满脸油光,如今再见,发现温东脸色蜡黄,反倒虚胖了起来,躺在那里都不能动了,忙道:“姐夫,贵恙好些了么?”
温东叹了口气,有气无力道:“下面肿毒,难以溺出,恕我不能行礼了”
虞世清忙道:“我倒是认识一位大夫,专看无名肿毒”
屋子里焚了檀香,却依旧压不住腥甜的气息,钟佳霖闻了闻,觉得奇怪,便给温子凌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出去了。
到了外面的紫藤花架下,钟佳霖这才开口问道:“子凌,七姑父到底是什么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