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芷没想到春生在自己面前把话说得这么透,便凝神打量着春生。
朝中如今分成好几派,文臣中势力最大的便是李雨岫的父亲李太傅。
李太傅门生故旧遍朝野。
前世赵瑜娶了李雨岫为王妃,李太傅的势力便都投入了赵瑜的阵营
而她哥哥因为她,也投入了赵瑜的阵营
赵瑜就这样权势日盛,一步步掌握大宋权柄,在清平帝病危时成为正式的皇位继承人
而青芷就在那时候中毒死去。
春生被青芷打量得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不言声。
青芷见状,便道:“你去歇息一会儿吧,下午凉快些再去替我买些一匹玉青色的青纱和翠色丝线,我和春燕要制一些纱囊!”
春生答应了一声,退下歇息去了。
青芷让春燕退下,自己立在窗前想着心事。
如今想起前世的死,她脑海中最清晰的一幕是哥哥握住了她的手,黑泠泠眼中氤氲着晶莹的泪,浓长的睫毛也湿漉漉的——从不流泪的哥哥在哭!
也许是弥留之际回光返照,临死前她的听觉视觉全被放大。
青芷记得清清楚楚,哥哥不管不顾,跪在了地上,贴近她的脸,说:“妹妹,你放心,哥哥会给你报仇。”
这是前世她活着时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到了下午,春生禀了青芷就出门了。
约莫一个时辰工夫,春生就回来了——他甚至雇了一头驴子,驮了青芷交代的那匹青纱,褡裢里放着青芷要的丝线。
这下子青芷和春燕有事做了。
这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盛夏的傍晚时分依旧炎热,而前院小门外的台阶上,既没有夕照,又临着水,倒是凉爽得很。
青芷和春燕便坐在那里做针线。
一时有些累了,青芷就让春燕取了月琴过去,教春燕弹月琴。
不远处的一处临水老柳树下系着一个小船。
小船停泊在那里很久了,一点声息也没有,河面波涛荡漾,小船就随着水波晃动。
春燕学了一会儿,便央求青芷弹唱给她听。
青芷抱着月琴仰首思索了一会儿,道:“我给你弹唱《南商调二郎神惜花》吧!”
春燕兴奋地拍起手来:“姑娘,快些快些!”
青芷弹拨了几下琴弦,试了试音,便开始“叮叮咚咚”弹奏,随着空灵的乐声,轻声吟唱:“空中似尘,淡濛濛是谁人梦魂?苔前似鳞,点疏疏是谁人泪痕?平明一阵寒差甚,绣帘不卷风尤紧。正酒晕扶头,倦妆时分”
东厢房南暗间窗前的竹榻上,春生正倚着窗台坐在那里,用软布擦拭一把精致的匕首。
听到外面传来叮叮咚咚的月琴声,他不由自主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琴声,一时竟有些痴了。
老柳树下的小船中,醉酒睡了半日的赵瑜在月琴声中渐渐醒了过来。
他闭着眼睛,听着月琴声中的轻声吟唱。
这是他在梦中听过的曲子呀!
“苔前似鳞,点疏疏是谁人泪痕”
声音也是梦中的声音
韩正阳睡得正熟,被月琴声吵醒,顿时大怒,爬起来就要出去骂人,却被赵瑜拉住了。
赵瑜声音细如蚊蚋:“别动!”
韩正阳顿时不敢动了,僵坐在那里听着外面的小妮子弹着月琴哼唱。
青芷唱罢,笑盈盈看向春燕:“还想听什么?”
春燕想了想,道:“村子里走门串户的那些娘子们,弹唱的都是故事,我喜欢听姑娘弹唱小曲!”
青芷自娱娱人,咬着嘴唇略一思索,抬手拨了拨琴弦,轻轻吟唱:
“一江清自流,正微风、浅浅春柔。
寒消烟暖,桃林无限娇羞。
是真还似幻,眷念这香色水间浮。
情复如斯,谁人步履悠悠。
重拾故地,还雀跃、鸪鸟白鸥。
旧年沓来,心绪都在眉头”
赵瑜躺在小船里,听着那青涩的吟唱,心脏阵阵蹙缩,难受极了,眼泪早流了出来。
两个月前,他和韩正阳去了江南,谁知却赶上了江南最湿热的夏季,乘兴而去,匆匆而归,途径宛州。
今日只是他偶然起兴,带了韩正阳出来钓鱼饮酒,没想到居然会再次遇到虞家那个女孩子
韩正阳莫名其妙坐在那里,他早看到了赵瑜脸上的泪水,却只能装作没看到,心里疑惑得很:一向玩世不恭的英亲王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多愁善感了?
他是赵瑜的伴读,两人臭味相投,各种烂事一起做尽,心里是清楚赵瑜的为人的。
赵瑜这个人,和他一样,什么都有,就是没有节操!
简直就是直立行走的畜生!
畜生居然还会躺在小船里默默流泪?!
见赵瑜闭着眼睛,韩正阳便悄悄探出头去,往西边看了看。
在看到水边台阶上那个美丽少女时候,他有些明白了——花花公子英亲王这是动了凡心了!
韩正阳缩回头,低声道:“王爷,喜欢的话,就去勾引啊,我不信还有女人会拒绝你!”
赵瑜没有吭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韩正阳听到赵瑜带着鼻音的低沉声音:“走吧,今晚就出发回京。”
韩正阳:“是,王爷。”
他面上恭顺,心里却在嘀咕:咦?狐狸居然还有不吃小雏鸟的时候?
院试的第二天,青芷留下春燕看家,自己带了春生出去了。
在车马行租赁来的马车在宛州最大的胭脂水粉铺子舒玉斋前停了下来。
春生先跳下马车,接过青芷递出来的桐木提箱,伸出手臂,让青芷搭着他的手臂下车。
青芷下了马车,理了理衣裙,把散下来的一缕碎发掖回而后,踌躇满志道:“春生,咱们进去试试吧!”
能不能拓展市场,就看今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