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 挣不开 上
作者:安稚初      更新:2020-04-01 09:14      字数:3290

夜幕开始降临,窗外唯一的光亮也趋于暗淡,最终被黑夜吞噬。

“公子,我去找人,您再坚持一会……”王硕担忧地替他把身上御寒的毯子过得了裹得更紧了些。

“外面现在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难道心里没个数?”孟长行扯了扯唇角,痛苦中又夹杂着一丝快乐,“等这次回京,本将军答应你们,上京的花酒随便挑喝,姑娘随便挑,出了天大的事……”

王硕听着他低如蚊嗡的声音了,心里五味杂陈。当年南方战乱不休,孟家奉命驻扎南境,平定战乱。踏律都是北方人,乍去不识水性。

孟长行抽了三千精兵,终日泡在水里,苦练泳技,泡得皮都发白了,肚子里喝了满腹冷水。

孟长行身为小时候最让上京头疼的魔王之一,小时候的烂事一箩筐。

雁返长河有种白鱼,外形小巧玲珑,养在盆里经阳光一照,鳞片能散发出五色的溢彩流光。

那时孟长歌除了和小八斗智斗勇逗无赖之外,剩下的乐趣就是跟在哥哥后边满世界闹腾。其中,印象较为深刻的是某次集市上哥哥给她买了几尾小鱼。

于是,孟长歌规矩了。

此后很长一阵子都没有做过下河摸鱼上树掏窝的事,也没有跟着魏飞轩一齐四处捣蛋,她规规矩矩的抱着小鱼缸爱不释手的抱着。那年生辰,长兄清晨将那类小鱼用精细打磨的青纹水渠置再长廊上,水清鱼戏。以至于后来那时的白雪皑皑,波光流转,书面上铺着几片翠竹叶,说不出的诗意。

一切都是她所爱人所赠,毕生一回,难以忘却。

后来才知道,每尾小鱼都是哥哥寒冬腊月亲自捉的。为了不被她发觉,常常半夜才抹黑回来。也是那时,孟长行学会了游水,技艺堪精。

后来,他躺下河边的大青石上了叼着根狗尾巴草眯眼晒太阳,一边对泡在河里跟沉木样的呆头漫不经心的说,“等这次回京,本将军答应你们,上京的……”那场战役后来胜了,他们凯旋而归城门未进,却全军覆没。他们输的不过是一丝猜忌。而那个许诺给他们的少年九族被诛,唯一的亲妹妹至今生死不明。

王硕记得,他们曾经有约。

收好思绪,他开门欠身退出去。门外一室阴冷,牢狱里常年不散的腥臭味不断往鼻腔里涌。王硕决心已定,笔直的朝着门外去,今天是要违一次军规了。

桌上端放着一杯清茶,王硕本是悄声来的,耐不住小葵哪张巧如弹簧的嘴被强留着,同她一起等人。

“我家公主可说了,你要是来,就得带那人一起走。不如意我也没办法……”小葵把惋惜的又往嘴里添了半块甜糕,口齿不清的问他,“这回,又是什么事?”

王硕没听出她语气里的挖苦,如实回答:“高烧。”

“那身子……这半年都看了多少大夫啊,肯定是没好好喝药。”看起来颇为内行的小葵一口咬定是王硕的过错,顺便不忘赞美自己,“你身为下属如果能有我这么尽力爱护主子,才不会高烧。”

王硕无言,一心惦记着自己公子的身体,但是对面的小姑娘一个人唧唧喳喳的说了一堆。

再回眼看看他,面无表情的总有些尴尬,王硕在小葵的注视下,好半天才憋出三个字来,“……可能吧。”

过了些时候,门被轻声推开了,王硕的注意力顷刻间转移到门口。

小葵以肉眼可见的迅速抹干净了嘴角的点心渣渣,扭身走到门口,表情严肃,字正腔圆的对那人道:“许大人,这位待您多时,还望您同他走一趟。”

王硕略显拘谨的站起来,对他点点头。

杏衣少年颔首,显得有些空洞的眼神移到王硕身上来,短短一瞥后,还没有跨进门的双脚率先往外走去。

小葵注目送他离开,仍旧很是严肃,意外的又有一丝崇敬。

不出几步,王硕就已经上前了,他总觉得这个人想是预料好的一样,根本就没有打算进来。不管再怎么多疑,脚下的速度没有丝毫影响。

王硕开门,将许封引进来,所需的东西早已整齐的摆在一遍的小木桌上。

“大人可以开始了,我在外面守着,有事叫我。”

许封点头,对王硕所安排好的一切并无评价,只是礼貌性的礼节。

门被轻带上。

许封捏起银针开始就诊,针尖刺入肌肤里,孟长歌忍不住蹙紧眉头,看起来像是忍受了极大的痛苦。

许封打量着他的表情,捻动针尾,同时又施了几针将真气顺着银针缓缓流进他身体里。

体内的经脉近乎全废,不少骨头断后被重新压回来,没处理好后续的工作已经生了腐肉。这也可能是他一直身体这么弱的原因,治标不治本。

床上的男人额间已经出了层碎汗,按着这般情况看,远远不是王硕口中的“高烧”那么简单。许封没有听王硕说过具体情况,待此时看见这人的反应就猜出来是中了什么难缠的毒。

不出一会,孟长行的左臂是一道黑色的血脉缠绕其上,像是一条细细的小蛇一直延伸到掌心。他五官疼得开始扭曲。

许封刺破他的尾指,猩血猛的蹿出来,混杂着一股难言的臭味。

直到血脉渐渐恢复成正常的色调,他又转了几针,如法炮制的把毒血逼进另一条手臂里,再逼出来。

几番下来,许封背上发了热,收针入囊。

床上的男人眉头早已舒展开来。许封看了他一眼,怀里掏出个小瓷瓶来放在他身边,“一日三粒,就水服用,药尽我来。”

音未落,人已经消失在原地,走得略显仓促。

孟长行悠悠的睁开眼,吐出一口浊气,很久都没有劲的双手被他仔细端详了会。他看的是尾指上的细孔,皮肉是往外翻的,内力强悍的直接把毒血带出来。

王硕正跨步进门,听得将军低低的叹息了声,“好久不见的针法……”

……

……

女子在下棋,执黑子。

棋盘上黑子已将对方杀得溃不成军,行外人丢看得出来她这是在放水,并且极为严重。

对面的苍白少年对着棋盘叹了口气,赌气般的伸手把棋盘搅乱,这是今日第五局,他输了四次,最后这一盘结局不用看都知道。

“姐姐,你这样子很无聊。”

女子莞尔,把黑子一粒一粒的重新收好,“我倒是觉得,没有什么能比跟你下棋更无聊的。”

“也不是不行,你也可以偷偷溜出去,我保证不泄密。”少年冲她眨眨眼,一脸诚恳。

“我想出去早就出去了,你泄密和不泄密有什么区别?”女子口吻淡淡的,那双眼睛一下就猜出了他心思,“老规矩。”

先喝药,后谈事。

一碗难闻的汤药端放在少年面前,他对着深不见底的药碗再度叹气,“要是可以跟他们一起出去就好了,那样就不用喝药……”

“是啊,你不喝药半条命就没了,沙场上再走一回,直接回娘胎里重造。可不是好了……”

少年苦着眉头,静默良久才缓过来,耷着眼,“我想知道他们近况如何了?”

“他们没有谁如今能比你过的更舒坦了。”女子细长的眉毛挑了挑,“我现在心情还可以,你最好赶紧问。”

“长歌她现在还危险吗?”

女子反问,“怎么算危险?”又不忍心看弟弟满脸忧心的样子,这下不紧不慢的抛出下面半句话来,“性命的危险暂时都是没有,无关性命的危险倒是不少。”

“那你……”

“白稚,我们是商人,无利损己一次两次是我念情,再厚的感情也会有磨淡的时候,你不该奢求太多。”女子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都重重的压在白稚心口,让人硌得慌。

“嗯,我知道。”白稚点头,“那廊宇和江沅?”

“在家养伤,不过今日漠北真神大典在即,怕是心里会痒得很。”

白稚一惊,音调微抖,“他们不会是要去漠北劫长歌回来吧?”

“说不准。”初关故意逗他,摊手无奈道,“万一那个小傻子冲冠一怒为红颜,在战场上都敢把人带走,谁知道呢?”

白稚一想,跟着就急起来,“姐姐不是说漠北大典是至礼,那他们去不就是送死吗!我得给他们说说才行!”

“可是爹说了,咱们俩都不准踏出这个院子。”姐姐友好的提醒他,很是善良的替他分析,“我可不能保证不会泄密哟,那你打不得,又该加药了吧?”

白稚蹙着小眉毛,脱口而出,“喝药就喝药,那我也不能看着我的朋友们去死!姐姐,你……”

声音戛然而止,白稚咽了咽口水,都快忘记姐姐还有这么个禁忌了,“对不起。”

初关低眉对着指尖的棋子出了神,皮笑肉不笑道:“朋友?你把人家当朋友,人家领你的情吗?”

白稚一时鬼使神差的跟着答道:“我……我自己知道就好了,不需要他们领情。”

话落,白稚越发惴惴不安的望着初关,“姐姐。”。

初关脸上并无多大的神情,半晌,她久滞的眼睛转了转,“近来总犯困,先回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