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我来救你了,等我
作者:安稚初      更新:2020-04-01 09:12      字数:3181

数十天过去了,终风默然无语的看着那扇狭小的窗子。好像那天晚上别墓雪关进这里,七秀坊就没了下一步动作。这个阴暗潮湿的地方若是没有小厮坚持一日一日的来送饭,他都怀疑已经被七秀坊遗忘了,被这个世界遗忘了。

君木的心境也慢慢从警惕变为无聊,他把牢底所有的稻草都撕成一条条的。他相信,再过个十几天,他不仅能把终风那边的稻草撕完还能编出一张软席子。

窗外满天银屑飘下来,越下越大,好似一张白网把世间困住,寒风不断地从墙上狭小的窗口刮进来。

终风收回视线,拢了拢衣襟,发现还是一样的冷。

他这才注意到道袍的衣角已经磨开了,多年的蹂躏使得它看起来就像一块破旧的抹布。终风略微回忆了一下,好像意识到自己这身衣服好像很久没换了,不,是穿了就没脱下来换过。

又打了几个寒颤,他这才怯怯的望了望墙角,慢慢的挪过去。自从被关进来,孟长歌便不曾与他说过一句话,除了一日三餐她唯一做的事情就是睡觉。

这样的冷落让终风很不习惯,他知道孟长歌在生气。

可是,终风很是不解,明明那天雪夜里她和萧隽彦动过手,萧家被灭了,她难道不应该开心吗?怎么说也少了一个危险。

君木扒着厚木杆,一个劲的给他使眼色,终风凝眸而视面露难色。君木对着他做了一个砍脖子的动作,就继续去编稻草玩了。

半晌,终风深呼了一口气,凑上去轻声问道:“姐姐,你还好吗?”

孟长歌侧卧在稻草上,背对着他。闭着眼,羽睫轻颤,呼吸浅浅的。

终风低下头,半垂着眉眼,像个做错事等着惩罚的小孩子,绞着稻草的模样有些可爱。

他说得很慢,声音很轻,但是神情很是认真,“姐姐,对不起。萧家这件事是我有意瞒着你的,我看见你和萧隽彦的关系不好,我就不想把这件事告诉你,免得你闹心。”

回答终风的除了稍微起伏的呼吸声,再无其他。

孟长歌默不作声,神色缓和了些许,她静静地听着,心底的确有难言的怒气。按着律法而言,她如今是一个逃犯,被官府抓到后就算是当场处死也是说得过去的。所以,她需要一个人。

一个很厉害的人来保护她,一路南下,直到哥哥说的地方。

这个人不能是清心寡欲的人,必须要有所图,有所图谋的人才好控制。无论从哪方面而言,终风都是不错的人选。

终风的声音又轻又细,带着丝丝的难过的味道,“我一直跟着你,你受的苦受的累我都知道,你活得不好我也知道,你在大雪里守着九逸一夜我也知道。姐姐,你的事我都知道。你一个人面对着整个大夏,所有的人都想杀死你,你不能退缩,不能放弃,也不能回头。

你明明为了上京做过那么多好事,可是他们还是想杀死你,我接近你也有所图……你难过,难过就哭好了,我不告诉别人……”

孟长歌把头埋进草垛里,心酸涌上心头。好似斐然第一回对她动家法的那般委屈席卷她的全身,是啊,她很委屈。她相信阿爹没有逼宫的意思,可是他的确是率兵回京了,这又要怎么解释呢?谁来解释呢?没有解释,因为能解释的人都已经在东城门一战死绝了。

孟家连诛九族,男丁充军女子进宫打入掖幽庭,而在朝廷之上与孟家叫好的官员们以各种理由发配边疆或是降职。当那一摞摞的罪证摆在天下的时候,孟长歌就知道了,这是阴谋。以一个国度的将来和私心为赌注,下注人是大夏的太宗皇帝,他得了私心自然舒心,可是他失去的是一个国度的将来。

她忍不住哽咽出声,把自己蜷紧,“我怕欠得很多,我没办法还。”

“你还不完的,我帮你还。”终风抬头,神情坚决。

孟长歌泪眼朦胧间,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那一刻自己其实很想骂他,他是谁?他算哪根葱?他也说了接近自己是有所图谋,无非就是为了那块木头,他对自己好是别有居心的。

她想了这么多,却没有一句说出口,话到嘴边通通转为一个字和一句好,“好,你不能骗我。”

……

……

楚陌立在山巅,居高眺望着远处的峡谷。神情漠然,就那样痴迷的看着峡谷里冉冉升起的青烟,看着山崖上的驻兵,似乎是在牵挂什么。

“启禀公子,属下都打探清楚了。”方旭从后方的高树上跃下,行礼。

楚陌侧过头,一脸阴沉的问道:“那她受伤了吗?”

“启禀公子,七秀坊的人把长歌姑娘困在地牢里,未曾施过刑,每日也会按时送饭送菜。等七皇子到了,咱们就可以把人就出来了。”

闻言,楚陌眉心微皱,等澜庭来,那还有他一个南楚外人立功的份吗?

皇帝派他过来就是为了利用他,提前为七皇子铺个路,好让七皇子率领的精兵锐将好拿下头顶。既可以名正言顺的给七皇子嘉奖,还能给卖南楚一个面子,给予他这个质子面上的荣耀。

于哪一方面而言,这步棋都是极秒的。

这一石二鸟的计划盘算得如此周密,那澜庭又怎么会不知道呢?又怎么会真的早来了呢?

楚陌苦笑的揉了揉眉心,这皇帝真是没长进呐,他可不是孟远那般你说什么他便做什么的人。南楚的人,向来随心所欲,不然怎么会被大夏人称作蛮子呢?他楚陌,要做的将是南楚的王,不是一个老皇帝的棋子。

“放消息出去,事态有变,那帮江湖的罪恶之徒意欲提前动手。吾迫不得已,须今夜救人。”

方旭领命下去,嘴角勾起诡异的笑,南楚人骨子里嗜血的欲望燃起。

前方是白茫茫的山崖,苍翠的松柏之上堆满了积雪,树下有几个缓缓移动的白点,那是七秀坊的暗哨。不得不说,以这样一座易守难攻的地方座位据点是一个很聪明的做法。加之以十步一明哨,五十步暗哨,外面一旦发生什么事内部的人都可以第一时间知道,做好绝对防御的准备。

夜来了,他仍旧站在山巅之上,冷清的月光洒在他肩上。他像一个傲视天下的王者,冷眼对着世界宣告,这里是他的王土。

方旭再次上来的时候,一切已经准备妥当了。

楚陌点点头,他衣衫胜雪,面若冷霜,缓缓的走下去。凭借脑中已经熟记过的地图往前走,密林、巨木、冰河一一走过,前方的所有岗哨都已经被解决了。三百影卫穿梭在暗夜里,他们踏足的地方除了刀子插进肉里的声音就只剩下鲜血汩汩而出的尸体。

温热的血水染红了雪地,浓厚的血腥不久就散去了。因为下雪了,雪夜也是杀人夜,无声无息,无痕无际。

孟长歌有些紧张的盯着黑暗中的某一点,地牢没有灯,只能凭借小窗子里的晦明程度来辨别时辰。终风和君木一左一右的紧贴在墙角,若是不仔细看,还以为这里只有孟长歌一人。

几个时辰之前,七秀坊的小厮照例来给三人送饭菜。不同于往常的是,小厮把食盒放下就匆匆离开。终风和君木津津有味的讨论着如何解决盘子里的烧鸡,独独孟长歌握着手里的筷子发愣,眼角的余光注意到了那人身材略微有些臃肿,而袖口上的粗布衣服下露出小块锦袍。

这不是从前的那个送饭的人,她当即下了定论。此言一出,三个人你望望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再对这些佳肴下口。

尔后,她又发现食盒里暗有夹层,里面是她被收走的骨鞭,以及一张字条。骨鞭是哥哥送给她的礼物,字条是楚陌送给她的礼物,寥寥数语,没有署名。

她从看见第一个字的时候就认出了写字的人,这字体清秀雅丽,力透纸背,和她的字很是相似。听方旭说,自从她把帖子送与他,他就日日临摹她的字体,如今,已是到了快能以假乱真的地步了。

甚至连她的小习惯他也知道,孟长歌写“我”字的时候,一斜钩总会写成一捺,楚陌就是这般写来给她的。

他说,我来救你了,等我。

终风看见她眼里亮起光,又慢慢黯淡下去,沉默不言语。孟长歌脸上的神情有些复杂,楚陌,你不应该再来招惹我。你还欠我孟家一条命,我哥哥的命。

君木拉着终风没有再动那些食物,拿着筷子默默地放在地上磨尖,必要的时候,这个东西能救命。孟长歌微微愣神,端起食盒一角放着的小碟龙须酥。她记得,这是自己最爱吃的。

味道一如既往,是出自醉香楼大厨的手。可是她干干的咀嚼着,觉得尝不出酸甜,反是有些粘牙。暗思自己以前怎么会喜欢这么腻人的糕点呢?吃点心的人还是一样,约莫是人心不一样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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