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姝很少这么认真的去欣赏路边的景色,主要原因还是无影不情愿拉车,步子迈得比人还慢。走在街道上,路两边有成行遮阴的榆树、槐树,道边深深的排水沟里结了一层薄冰。
景玄一直说着“上京七害”的故事,小葵觉得聒噪,两人一言不合就开始拌嘴。澜姝看着俩人被对方气得面红耳赤的模样,心里觉得有些好笑,脸上神情却是依旧。
下了马车,守门的小侍卫带三人去偏殿里等候,牢狱重地不得擅自入内,这道理她也是知道的。澜姝行至偏殿门口,觉得有些不对劲,耳边怎么清净起来了?问了小葵才知道,受罚去了。
忽然小葵刻意的压低音调,那一脸的严重使得澜姝也跟着心里一紧。
她道:“而且这地方,我总是觉得不对劲,要不然咱们趁着只有这一个小侍卫把他打晕之后跑路吧!”
澜姝斜睨了她一眼,收回视线,抬步进门。
想对她动手?那大可以试试。她身边的暗卫难是吃素的!
来的时候,三千钟声已经过半,六部的官员们三三两两的聚在外面。离六部的大门五百丈以内不得驱车,三百丈以内不得大声喧哗,违者杖打五十。
这是六部的规矩。
偏偏遇上的景玄这么个大大咧咧的家伙,他任由无影奔到了大门前,极为享受万人的目光,那股子得意劲,他简直恨不得高歌一曲。若不是门卫拦着,他肯定不会想起还有这么个事,随即便高声喝道:“吁。”
小官员们让道是因为这是兵部的车子,大官员们让道因为认出了澜姝。顿时,在场心头上的不屑和恼怒一齐转换成了理所当然。人家放着上京的好地方不去偏生来了这里,不是给你面子又是什么?
马车停下来,这厮不仅驱车进来而且还大声喧哗。轻点判就是还惊扰六部秩序,重点判就是祸乱大夏。要不是几个尚书冲着澜姝的面子上只是惩戒的重罚了五十杖,景玄哪里还有命活下来。
内门的侍卫不由分说的就把人直接押去刑房。
……
……
三千声晨钟敲完,小青花缠枝纹茶盅里的果茶都喝了好几壶,门口除了飘雪再无其他。澜姝总觉得心底莫名的有些烦躁,有些闷得慌。这种感觉使得她整个人都坐立不安,好似隐隐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
很是磨人……
有那么几瞬,她很想进到那座刑部的大牢里,因为那里好像有人在等她一样……
偌大的偏殿只有她和小葵两个人,烛火忽明忽暗,本就阴沉沉的天空渐渐下起了鹅毛大雪。澜姝蹲在壁炉边,缓缓的拨着火苗,杏眼半垂,火光映照着她的容颜,平澜无波。小葵也摸不透自己主子的心思,只觉得自从出了承天门,主子就闷起来了。哼,明明就是喜欢嘴硬心软,不就是因为唐棣公子没来接她才这般伤神的吗?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澜姝楞楞的看着炉火,门外小侍卫来报,说是唐棣让她去一趟。她点头,跟着漫天飞雪朝着那座牢狱走去。
整个大牢都是阴暗潮湿的,地上铺着干稻草,榻上只有一层御寒的棉被,连个凳子都没有,冬日里显得格外的阴冷。刑部大牢里关押的大多数那些见不得人的囚犯,比如说哪个重臣的儿子犯了律条,罪不至死却又必须要给世人一个交代,这些人明面上被斩首,暗地里都送来了刑部。
没有极刑的折磨,一日三餐的供着。那些个犯人也欣然接受,在刑部除了没有自由总比在外头没了命要好。
只是其间很少有人领悟得到,正是这种混吃等死整日无所事事的日子才最难熬,这样的惩戒才是天底下最磨人的。它会慢慢的磨去一个人的棱角与脾性,只剩下行尸走肉般的存货,在这见不得光的日子里。
澜姝皱紧眉头,一言不发的跟着走过去。
两边的牢房里关押着许多死囚,在这样的地方能偶尔看见生面孔的机会少之又少,三人这般走过去,吸引了不少的目光。
“哟~这不是公主殿下吗?”最里头牢房里的人幽幽说道,脸上生出几分玩味的笑。待他看清身后跟着的小宫娥时,整个面部都狰狞起来,恨不得把小葵生吃活剥一般的怨恨。
若是没有这小宫娥,他又怎么会落到这般田地!都怪她!
小葵愣住,再也没有迈开步子,一脸怯意,直往自己主子后面缩。
这人,她印象很是深刻。
去年年宴,镇北将军府的最得宠的六儿子王奕,平日里嚣张跋扈惯了。失手打碎了九公主澜沁的琉璃酒盏,九公主是东岳和亲公主,此番回京就是为了把这酒盏献与太宗皇帝。这酒盏碎了就碎了,太宗本看着他父亲常年镇守边疆也会不与计较。最可恨的是这登徒子见澜沁独身一人,起了淫心。
若不是当日碰巧小葵被自家主子派来折花枝,怕是也见不到那一幕。后来年晏之上,皇上龙颜大怒,为了给东岳国一个交代,当即下令处死。实则暗地里,镇北将军府没少想法子,可是皇家最注重的就是颜面,当众说出去的话自然没有收回来的道理。王老将军老泪纵横,不惜以手里的兵符拿出来就是问了就宠子一命,这才有了如今这一幕。
澜姝一见小葵这般怯弱,心底顿时了然,她的婢女怎能让人欺负了去?随即展颜一笑,容颜似夏花般绚烂甜美,出口的话却直直戳人痛处,“哦,你就是那个差点被我姐姐阉了的镇北将军府的王奕?”
一语双关,让人一听就知道了事物的来龙去脉。
这死气沉沉的地方少有人互相认得彼此,此话一出,四下无声。
小侍卫和小葵惊愕的看着她,随后忍不住“噗嗤”的笑出声来。
跟着闹起来的是那些囚犯们,“哈哈哈……镇北将军府的公子差点被阉成太监,怪不得被关在这,传出去还不得把人笑死!”
又有一人笑道:“怎么着也应该是练过的,差点被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阉了,可把他们镇北将军府的脸都给丢光了!看看人家孟将军的宠子,虽然是个药罐子,可也没生过这般龌龊心思,怪不得总是压王家一头!”
一阵嘲讽的笑声传遍整个地牢。
王奕咬紧牙关,脸色阴沉得可怕,对着小葵狰狞一笑,宛如地狱里的恶鬼,“你记着,哪日等我出去了,就是你死无葬身之地的时日。”
澜姝满不在乎的说道:“好啊,那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机会了。不过,你既然这么说了,那本公主肯定就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是啊,她是公主,她说没机会那肯定就没机会了。顿时王奕又泄了气,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头。